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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陌楊義憤填膺,他本就是個正直的人,先前對于阮富山生意上的某些不見光十分不待見,此次終于逮著了機會,要父親擺脫胡萬七。阮富山心煩意亂,免不得要數落兒子幾句:“叫你回來接管家業,你死活不肯,非要留在學校當什么老師??蓱z我一把年紀了還要拋頭露面勞累奔波,你不孝??!這節骨眼兒上出了事,你倒站出來說三道四?!?/br>阮陌楊自然不樂意了:“爸爸,我不是不愿接管家業,可是您想過您的那些所謂的生意害死了多少人么,阮家和胡萬七合作之后發的都是些不義之財。我自認沒有害人之心,不愿和你們同流合污!”阮富山拍案而起:“放肆!”阮陌楊抿著嘴巴不言語,他心里憋著一股氣,以前阮家做的是紡織業,正經八百的生意,自從沾上了胡萬七,現如今別人提起阮家,總離不開煙土毒品,好似阮家就是靠這個發的家一般,著實冤枉。阮富山頭疼欲裂,隨口問道:“韶矽呢?!?/br>阮陌楊撇了撇嘴:“在房里?!?/br>阮富山揮手把人打發了:“你給我出去,把韶矽叫來?!?/br>江韶矽正在房里探著腰研究新買的鐘表,阮陌楊進來時他根本不知,直到對方走過來摟住了他。江韶矽扭過頭來,波瀾不驚的喚了一聲:“二哥?!?/br>阮陌楊瞧著挺疲累,嘆了一口氣:“爸爸叫你過去?!?/br>江韶矽點了點頭:“好?!?/br>所到之處,下人無不喚他一聲五少爺,他一如既往的習慣這一切,只是偶爾會想到兩年前他落魄的站在阮公館門口,阮富山如同得到一件失而復得的珍寶,把他許久的摟在懷里。那時,他覺得狼狽不堪,兜兜轉轉一大圈,又回到了這里。阮富山瞧見人來了,笑瞇瞇的招手:“韶矽,來來,到爸爸這里來?!?/br>江韶矽依言坐了過去,阮富山拍了拍他的手背:“你三哥昨兒個告訴我,表行的陳老板又進了一批新的鐘表,我跟他打過招呼了,你可以去看看?!?/br>江韶矽淡然一笑:“父親,陳老板已經挑了一臺好的送過來了,就在我房里?!?/br>阮富山愕然,隨即笑了:“他倒是動作快?!?/br>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直到傍晚黃昏,周佟來通報開席了,二人才走出書房上了飯桌。席間阮陌尋說著一些趣事,氣氛倒是愉快和活躍的,后來他順了嘴,把今日的所見所聞吐了出來,扎在阮富山的心尖上:“哎呀,我今天出門,一些人漫天的灑傳單,叫罵賣國賊,抵抗日本鬼子進城。街上的人都說,天要變了,變得更黑了?!?/br>話音剛落,眾人紛紛識相的閉嘴吃飯,阮富山鐵青著臉,又不好發作,只得把氣撒在周佟身上:“今晚的菜色不好,叫廚房重做!”周佟不敢怠慢,真真跑去廚房,可等到新一輪的飯菜上了桌,阮富山早已沒了蹤影,想必是氣悶離席了。阮陌婷心里也不痛快,把筷子往桌上一拍,指著阮陌尋抱怨道:“你說什么不好,非要說這個!”阮陌尋頗為委屈:“我說的不過事實罷了?!?/br>阮陌婷扭頭看向了阮陌楊:“二哥,我想退學,你看能不能幫我進其他的學校?!?/br>阮陌楊愕然:“怎么了?”阮陌婷顯得十分憤恨:“有人私下里管我叫漢jian的女兒,我受不了?!?/br>宋靜雅身為大嫂,急忙出面安慰起來:“不要聽他們瞎說,我們是生意人家,跟那些事情沾不上邊的?!?/br>阮陌婷皺起了眉頭:“怎么不沾邊,誰都知道咱們家和胡司令的關系,以前礙著胡司令的面子不敢說,現在日本人要來了,有人氣不過,就要開誠布公的罵了?!?/br>宋靜雅啞然,默不作聲的繼續吃飯。江韶矽不愿聽阮陌婷吵吵鬧鬧,放下碗筷離了席。他前腳剛走,阮陌婷嘟囔道:“他親哥哥才是漢jian呢,你們說,他是不是太有先見之明了,知道那個什么江團長要跟日本人,他就提早劃清界限了?”阮陌楊立刻為江韶矽抱起不平:“這是兩碼事,你就不要信口胡說了,好好吃你的飯吧?!?/br>細細的汗珠從他的額頭滲落下來,他蹙起清秀的眉頭,夢里聽到自己對那人說:“江韶年,從今而后,你我之間,就這樣算了吧?!?/br>算了吧算了吧算了吧…真的就算了吧。他以為自己身處遙遠的地方,聽得那人一聲一聲的喚他,要把他喚回去,他們之間再沒有其他人??墒撬晦D身,就看見那人身后還站著一具單薄的血染的身體,是唐小五,被他打傷的唐小五。他提著刀,沖了上去,狠狠的扎進了唐小五的心臟,胡亂的鑿著,要鑿個稀爛??墒翘菩∥逍α?,從地上爬起來,拍拍屁股示威似的又躲回了那人身后。他恨得要流出眼淚:“你為什么還不死?!?/br>唐小五抹了抹滿臉的血,居高臨下的對他說:“該死的人是你??纯茨阕约?,輸得那樣慘?!?/br>他跪在地上伸手去抓,要把唐小五身前的那人奪回來,可是那人冷冷的望了他一眼,摟著唐小五轉身離去。他撕心裂肺的喊道:“哥!回來!”睜開眼睛,房間黑暗,天還未亮。江韶矽蜷縮在床上,裹緊了被子,身子卻濕透了,睡衣汗津津的貼在皮膚上。多久沒有做夢了,偏在這個時候有了這樣一個夢。這兩年來他刻意回避這些問題,世人的眼里,阮家的五少爺知途迷返,歸了家學乖了,久而久之,他自己只當這些都是真的。他就是阮家的五少爺阮韶矽。房里那么靜,鐘擺的晃動之聲分外清晰,他爬了起來,擰開臺燈,端起床頭的一杯清水一飲而盡,干澀的喉嚨頓時清爽了。他久坐床頭,望著那些隱沒在光線陰影中的家具,忽然感到陌生。這明明是他住過的地方,可是他恍惚間不認識了,他努力的想,想不起來,輕嘆一口氣,試圖想一想江公館的房間,卻依舊無果。他發現自己把兩處本該最熟悉的地方,都忘了。他記得一個月前他在某個場合見過那個男人,男人客氣而生疏的喚他:“阮少爺?!?/br>連似笑非笑的調侃之意都沒有了。形同陌路。他慢慢滑進被子里,重新把自己蓋了個嚴實。他對自己說,我該睡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