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測

    很多年后王杰希還會想起十五歲的葉和光從體育場蹦達出來的樣子，一身生機勃勃的綠，眼眸里鐫刻著星辰的光輝。

    但當時他并沒有特別的感受，只是那一幕的影響印進了記憶深處。因為就事實本身來說，那實在不算是一個愉快的夜晚。

    他結束了一天的訓練，筋疲力盡，還要為給她圓謊而動身出門。重點是那個女孩兒無知無覺，錯漏了他的十八個電話，以至于王杰希不得不一路奔襲，趕在比賽結束前到達工體北門門口，守著人流如織，把她逮到。

    “王杰希！你怎么來啦？”她還好意思表示疑惑。

    王杰希伸手撕掉她臉頰上的貼紙，冷笑道：“你跟你爸媽說你去哪兒了？”

    葉和光恍然大悟，迅速低眉順眼，想了想又抬手，捂住臉說：“哎呀，好疼，皮都揭掉一層了?！?/br>
    王杰希不接話，拽住她的手腕，往路邊拉，去攔車送她回家。

    葉和光掙扎開，蹦跳起來同后面扛著旗子抱著橫幅的一群死忠粉綠人兒告別，說同志們我回去啦下次再聯系。

    那群人的年紀起碼大學生往上走，真不知道她是怎么跟人家混作一堆去的。

    上了出租車，葉和光摘了綠底黃字的圍巾，喘了兩口氣，眨巴著大眼睛望他，說：“我爸媽找著你了？”

    “不然呢？”王杰希沒好氣地說，“我給你哄上了，說你的確來找我了，看電影呢?！?/br>
    “你真好，謝謝你么么噠?！彼癫恢獝u地說。

    然后又撓了撓頭發，“不應該啊，怎么會被發現呢？”

    “我問你，你在球場里站哪兒了？”

    “我跟著組織混的，最好區域，”她還有點自豪，“北看臺正中間?！?/br>
    王杰?？粗?，“你還舞大旗是吧？”

    葉和光語凝，表情也愣住，然后她倒吸一口涼氣。

    王杰?？煨α?，咬著牙磨出聲兒來：“是啊，你爸在電視直播上看到你了?！?/br>
    葉和光一頭撞進他懷里，表示羞憤欲死，把自己頭發揉亂成雞窩，才抬起頭來，期期艾艾地說：“那你怎么圓的謊啊我的哥？”

    “我說叔叔看岔了，你在我旁邊呢，”王杰希面無表情地說，“過會兒就送你回去?！?/br>
    “然后我爸媽肯定也不好意思不信你，”葉和光用右手捶了一下手心，“那你該慶幸我按時出來了，沒跟他們一起去……”

    她自動噤聲了，抬著眼皮小心翼翼地瞅著王杰希的表情，規規矩矩地坐好，也不講話了。

    出租車到了小區大門外，王杰希說行就在這兒下吧，付了錢，過了門禁往里走。葉和光磨磨蹭蹭地跟在后頭，忽然喊了他一聲，然后小聲道：“對不起啊王杰希?！?/br>
    王杰?；仡^，冷硬的表情還是化成了無奈，他都不知道說葉和光什么好，說她熊吧，熊了這么幾年早該讓她自生自滅了。但她又還是懂那么一點點事，總能迅速讓你沒脾氣。

    “下次……算了沒有下次，”他說，“別一個人去看球，不安全。以后扯謊也別老扯我?！?/br>
    “知道了?！彼抢X袋，悶悶地說。

    “走吧，快回去?！蓖踅芟Ｏ蛩斐鍪?。

    葉和光兩步小跑過來，然后雙手把一條織物交到了他手上。

    王杰希眉頭一跳。

    “幫我處理一下唄……”葉和光小聲哼哼，“我沒那么大口袋，揣不回去，被看見不就暴露了么？”

    見他不語，女孩子又補充道：“反正都是綠的，你們戰隊不也是綠油油的嗎？送你啦！”

    王杰希握緊拳頭，廉價的應援圍巾像某種生物被勒住了脖子，兩端軟綿綿地垂下去，半死不活的。他大步朝居民樓走，葉和光也不敢多話，亦步亦趨地跟上。

    把她送回家后，葉叔叔和蔣阿姨不知道有沒有懷疑，反正是跟他盛情道謝，然后王杰希說還要回戰隊，匆匆告辭準備走。

    “這是三過家門而不入??？”葉叔叔笑道。

    王杰希家就住在隔壁單元，但爸媽公干出差去了，弟弟meimei也在姥姥家里，他回不回去意義不大，想想明天出門要趕早高峰，還是現在趕回戰隊的好。

    這就道了別，葉和光乖乖巧巧地揮手跟他說謝謝杰希哥，晚安。貓兒一樣的大眼睛狡黠地眨一眨，真是又招人恨又討人喜歡。

    王杰希在心里嘆了口氣，外套兜里鼓鼓囊囊地揣著那條圍巾，轉身走到電梯間，上了電梯。在空無一人的轎廂里，把那玩意兒掏出來展開一看，亮得扎眼，這個綠不是微草綠，上面印著明黃色的大字：國安永遠爭第一。

    他本來想把圍巾塞進垃圾箱里，都團成一團了，又放棄了，惡狠狠地想總有一天要讓葉和光來看微草的比賽的，她不是今年過年的時候還在學繡花兒嗎，叫她把這條圍巾上的字改了，戴著來現場加油。

    這個愿望在王杰希的新秀賽季結束的時候也還沒有實現。

    女孩兒沒精打采地忙于中考，結果好死不死還是差幾分上附中高中部的直升線，沒有達成她自己的豪言壯語。她爸問過她的意愿之后，跑上跑下地仍然給她辦妥了升學手續，想想覺得這件事還是該罰，就把她拘在家里練字。

    王杰希等到總決賽完了以后才正式開始夏休期，回到家來。葉和光聽說這個消息，如聞大赦綸音，火速申請“我去杰希哥家里練字”。

    王杰希練過大字，這兩年荒廢了，但還是有一手漂亮的書法，葉和光的父親又一直很認可這個少年的成熟穩重，自然應允，熊孩子就收拾了東西沖到隔壁樓去。

    然后天天待在他的書房里打游戲。

    王杰希懶得管她，自顧自地看比賽視頻，研究戰略轉型，也不管她到時候怎么交差每天的練字任務。

    他父母從兩年前被分到深圳那邊的研究所之后，就經常兩地飛，多數時候還待在南邊，家里就是空的。本來是應該跟弟弟meimei一樣住姥姥家里去的，但他為了工作需要，回了家，結果給了葉和光可乘之機。

    過了大概一個星期，她干脆飯也在他家里吃了，桌上端碗桌上放碗，大小姐一樣什么都不用管，比在家里快活許多，待到晚上八點才回去。王杰希出于良知，不得不提醒她：“你字兒練了多少頁了？”

    葉和光這才醒悟一樣，露出個心虛的表情，老老實實地說：“都在玩兒游戲，哎，你應該理解的?！?/br>
    “不能理解，你玩兒的又不是榮耀?！?/br>
    葉和光卻意外振奮起來，道：“那我玩榮耀，你幫我打掩護嗎！”

    “怎么可能?！彼敛涣羟榈鼐芙^了。

    “怎么不可能？”

    “難道你要我幫你寫字？”

    “呃……反正是摹帖嘛，寫出來一個樣兒?！?/br>
    王杰希愕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