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小時候奶奶給林霰洗臉洗澡每次都要把她洗哭，使勁地搓，太痛了。她總說水一點都不燙，要使勁才洗的干凈?，F在卻尖著手，食指上包著毛巾一點一點輕輕擦著。

    奶奶背對著她說：“你出去?！?/br>
    林霰于是退出來，姑媽上了個廁所回來就一直看著那個肇事者，林霰說給她在酒店開個房間，姑媽拒絕了，她要守在這里。

    林霰整個人像飄著，走路都是虛浮的。

    她知道總會有那么一天，她幻想過無數次那樣的場景，害怕到每次姑媽奶奶給她打電話她都會一驚。

    最可怕的不是死，是等死。

    她只希望這一天慢一點到來，慢一點，等她準備好，可她從來不會準備好。

    林霰一回病房，奶奶就埋怨她，“住這里干什么？這么貴?！?/br>
    這個時候林霰完全沒力氣跟她爭執了，“你們都不走，在這守著旁邊的床和沙發都能睡嘛。我去給弄你們買點吃的，我馬上就回來?！?/br>
    姑媽附和說：“是是是，你去買，快回來啊?！?/br>
    林霰拖著身體晃進走廊盡頭的衛生間，站在水池跟前垂著頭，頭發散著，蓋在臉上很不舒服，林霰給它撩開，手都在腦后扎成馬尾了才發現沒有頭繩。林霰手一松，頭發重新散下來，鏡子里的她面色蒼白，嘴唇干燥，眼睛無神。林霰不想自己這個樣子，洗了把臉，水冰沁。

    春天要到了，春天要到了，天氣很快就會暖和起來了。

    林霰買了一些吃的喝的，多買了一些，也給那個人一些。去銀行查了自己身上帶的卡的余額。

    姑媽，奶奶，還有那人都坐在病房里的沙發上。林霰把吃的給她們。

    奶奶把那包吃的拿出一些給姑媽，一些也給了那個男的，拆開一個面包，一盒牛奶，插上吸管塞到林霰手上，牛奶被擠出來一些，滴在林霰手上和衣服上。奶奶用手給她擦了，兇狠狠地說：“把面包吃了，牛奶喝了，嫑說你不想吃?！?/br>
    林霰乖乖坐到椅子上，“我要吃?！?/br>
    奶奶一手拿著面包一手拿著牛奶，一口一口啃。手肘撞撞姑媽，“你明天就回去，屋頭那么多事，回去幫著做，我們都在這，有啥事就通知你們?！?/br>
    姑媽剛張嘴奶奶一眼瞪著她，“聽我的！”

    把姑媽安排好，奶奶又對那個男人說：“那個，你就也先回去，有時間你來看下他就是了，在這也不方便?！?/br>
    那人支支吾吾半天說不清楚，最后一咬牙說：“我就在這去找個賓館，我每天來看他?！?/br>
    奶奶點頭，“那也要得嘛。我們真的也不怪你了，你要是不回去，他這條命還不曉得保不保得住，真的，還是感謝你，錢你也賠了，他本來年齡也大了，以后有啥也說不清楚，這些事哪個也不想遇到?！?/br>
    “是?！?/br>
    “那你就去找個地方嘛，這么晚了?！?/br>
    他逃跑不逃跑都不重要了。

    林霰最不喜歡聽人說本來年齡就大了這些話。

    醫生來查房，林霰跟到走廊問：“怎么還沒醒過來??？”

    醫生手插兜，一手拿著硬本子，“血塊壓迫，也不是就非要等做手術才可能醒過來，他慢慢蘇醒也是可能的，雖然我是醫生但我也是聽天命的。別擔心，不過就算醒了也要再檢查，做手術把血塊取出來?！?/br>
    林霰指甲掐著手指，小心翼翼問：“那手術成功的幾率大嗎？”

    醫生把病例抱在身前，用詞謹慎道：“不是太大?！?/br>
    林霰馬上打斷他后面的話，“好，我知道了，不管怎么樣，請您一定會盡力?！?/br>
    “我會的?！?/br>
    林奶奶把林爺爺全身能按的地方都輕輕按了一遍，她不會調床位。等林霰回來問她。

    “林霰，我想把床給他調低點?！?/br>
    “好?！?/br>
    林霰應了，奶奶就在旁邊去等，伸著頭看林霰cao作，看完又湊近床底看看構造，再學學。

    “奶，你在旁邊那睡嘛?！闭f完，林霰把旁邊床的被子鋪好。姑媽說讓她先睡，她開了那么久車，林霰睡不著，讓姑媽先睡。推來推去許久姑媽才在沙發上睡下。

    林霰坐在床邊的椅子上，眼睛眨都不想眨地盯著爺爺的臉。老年斑的形狀位置林霰都想記住。他的手因為吃藥的副作用指關節變得彎曲腫大。他以前生病從來不跟林霰說，從去年開始要跟她發牢sao了，說那個藥吃了，身上癢，手也不靈活了。他老是夾不起來菜奶奶還罵他。林霰說他的副作用已經是最輕的了，必須要堅持吃藥。上次奶奶還說他第一次的藥剩了一種，買了新的不配著吃先吃了剩下的那些，又把全身吃腫了。

    半夜三點多，姑媽和奶奶的鼾聲才傳出來。林霰知道她們睡熟了。

    從機場打車過去，徐顯明說太晚了，找了酒店讓王簡先睡，他自己一個人去醫院找他們。

    徐顯明沒敢打電話給林霰問了值班護士，輕手輕腳走到門口，門虛掩著。

    徐顯明打開門還沒走進，林霰趴在床上，啜泣聲一陣一陣，寂靜的夜里他聽見林霰說了一句。

    “爺爺，你走了，我就廢了?！?/br>
    聲音極輕極緩，帶著鼻音。

    林霰把臉埋在床上，把鼻涕眼淚擦掉。徐顯明轉身走出去。

    王簡放心不下還是給林霰發了短信。放在床頭柜上的手機在黑夜里突然亮起，林霰一點也沒被嚇到，拿起手機查看。

    “林霰，我跟徐顯明來成都了，他說很晚了讓我現在酒店休息他去找你了，我明天早上就來。你太別擔心。不知道你睡沒睡?！?/br>
    林霰很久沒看到他的名字了，因為不想看見網都沒上?，F在就是身上的血液一凝然后重新流動的感覺。

    林霰回復了消息，不由得擔心他怎么還沒來，確認了一下爺爺的狀態，林霰打開手機上的燈，開門出去，走廊上開著燈。

    長椅上坐著一個人，林霰也是驚得一抖。

    他站起來，林霰也站著，看見臉之后林霰轉身就走，徐顯明上前拉住她的手腕，林霰就不動了。

    走廊里并不十分安靜，隔壁房間的人在說話。

    “林霰，我聽說了林爺爺的事，放心不下，我怕你處理不過來?！?/br>
    林霰淡淡的地揮開他的手，還在衣服上蹭了蹭被他碰到的手背，看著地說：“我可以，你回去吧，你在這不好?！?/br>
    不管林霰對他什么態度他都不準備走。

    “林霰，我們談談?！?/br>
    “不了，我進去了?！?/br>
    不給他能再次抓住她的機會，林霰靈活地躲開。

    以前遇到事情林霰也是一個人處理的，她身體很累但心從來都不累。她可以一個人把事情處理好，就算沒人幫她林霰也從沒有祈求過。她身邊還有很多人，理解她，安慰她，給她精神上的支持。她從來沒有想過她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