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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片金葉子作為月例。 說是做事,但其實這半年來他什么事都沒有,每日就是插科打諢的跟何大錘他們斗斗嘴,吃吃喝喝而已。 公主對他唯一的要求,就是讓他勤練口技,不能荒廢了,需要用到的時候隨時都能上場。 他知道,自己這是得了大人物的青睞,養著他以備不時之需了。 故而他也十分注意保護自己的嗓子,好保住這樁每個月都有十片金葉子的差事。 可是不管是之前對陶牧,還是后來對公主,他都從沒說過自己還有個弟弟。 那現在何大錘是怎么知道的? 這念頭在陳剛腦子里一閃而過,下一刻忽然想起自己在衙門的時候說過,那想來他是從衙門那邊知道的吧? 不過也無所謂了,總歸小安已經死了,隱不隱瞞已經不重要了…… 陳剛想到這兒,眼中又有淚意上涌,低頭正要抬手擦去,卻聽前方傳來兩個小童的對話聲。 “哎呀你好笨??!” 魏佑把彈弓從一個七八歲的孩子手里奪了回來,親身示范著:“你看,要這樣,瞄準以后再打?!?/br> 說著手上一松,一枚石彈應聲而出,打在前面一個木頭做的小兔子身上。 兔子頓時從假山上掉下來,啪的一聲落在地上。 一旁的小童拍手叫好,十分高興的樣子,文靜的小臉上滿是興奮之色,臉蛋兒紅撲撲的,像是第一次見到這么有意思的事。 陳剛聽到那聲音,身子一僵,下一刻猛地沖了出去:“小安,小安!” 但是剛邁出腳步,就被何大錘拉住,皺著眉頭瞪了他一眼:“公主與世子面前,不可放肆!” 可陳剛現在哪里還管得了這些,只知道紅著眼睛哽咽著喊弟弟的名字,想過去看看他好不好,親手摸摸他是不是真的,又或者是自己出現了幻覺? 那邊的人聽到動靜看了過來,小童眼中一亮,歡喜的叫著“哥哥”,邁開腳步向陳安跑來。 同時楚瑤給了何大錘一個眼色,何大錘了然,松開拉住陳剛的手,躬身退到一旁。 陳剛沒有了桎梏,立刻沖到了小童面前,拉著他淚如泉涌。 “小安,小安!真的是你……你沒事?” 陳安用力的點了點頭,從自己懷中掏出帕子給陳剛擦臉:“我沒事,哥哥不要哭?!?/br> 乖乖巧巧的,讓人心疼。 陳安親手碰到了他,聽到了他的聲音,失而復得的情緒瞬間讓他崩潰,一把將陳安抱進了懷里,嚎啕大哭。 “小安……你沒事,你真的沒事!太好了,太好了……” 他只有這一個弟弟了,他只有這唯一的一個弟弟了??! 他哭的涕泗俱下不能自已,那聲音幾乎要從花園里傳到宮外去。 旁人勸了半晌也沒用,他沉浸在自己的情緒里不可自拔,好像只有哭出來才能把自己之前的慌亂驚懼全都發泄出來似的。 楚瑤起初沒管他,后來實在聽煩了,沉著臉道:“你若把嗓子哭壞了,以后就別再想拿金葉子了,帶著你弟弟直接出宮隨便找個地方過活去吧?!?/br> 陳剛的哭聲頓時噎在了嗓子里,打了個哭嗝,生生把那沒哭完的一聲憋了回去,看著就像一口饅頭堵在嗓子里上不來下不去似的。 魏祁看著險些笑出聲,握著楚瑤的手捏了捏她柔軟的指尖兒。 楚瑤掙了幾下掙不出來,轉頭瞪他一眼,他像看不見似的,自顧自的把她的手捏在手里,在石桌下肆意把玩。 陳剛順了口氣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用陳安的帕子擦凈了臉上的眼淚鼻涕,這才問道:“公主,舍弟他……他怎么會在您這里?” 楚瑤沒空理會魏祁,對陳剛道:“你不妨問問你弟弟,不然我說了你也不見得信?!?/br> 陳剛不解,視線轉回到陳安身上,陳安眸光微黯,有些稚嫩的聲音響起。 “昨日半夜我正在房里睡覺,就被那位伯伯叫醒了?!?/br> 他說著伸手指向何大錘的方向。 何大錘臉色一黑:“啥伯伯?我今年剛二十二,就比你哥大兩歲?!?/br> 他生的高大結實,膚色黝黑,沉著臉粗聲粗氣的說話時一臉兇相。 莫說孩子,就是大人看了也會害怕。 陳安怯怯的縮了縮脖子,往自家哥哥懷里躲了躲,支吾道:“這位……這位大哥哥,把我叫醒了?!?/br> “他說有人要害我,是哥哥你讓他來保護我的,然后就悄悄把我背了出去?!?/br> 陳安當時是不信的,一來何大錘看著實在不像什么好人,二來陳剛告誡過他,不要輕易相信陌生人的話。 所以他當時以為何大錘是個騙子,張嘴就想喊王伯進來救自己。 王伯就是那個老仆,也是陳剛找來照顧陳安的人,已經跟了他們四年了,是他們非常信得過的人。 何大錘察覺,堵住了陳安的嘴,給他換了身衣裳硬把他綁住從屋里背了出去。 但是他把人背出去之后并沒有立刻就走,而是躲在暗處讓陳安看著。 陳安看到另一個人把一個跟他年紀差不多大的孩子背進了屋子,沒一會兒又出來了,來到他們身邊,跟他們一起待著。 “又過了一會兒,王伯從自己屋子里躡手躡腳的走了出來,從院子角落里的柴垛下面拎出了兩桶火油,灑在了我的門前,然后……” 然后一把火點燃了。 說到這兒,陳安鼻頭一酸,癟著嘴委屈地問:“哥哥,為什么王伯要這樣?他白日里還給我買了好吃的荷葉塘,晚上就……” 就要放火燒死他。 年幼的陳安不懂,年長的陳剛則身子一晃,險些跌坐在地上。 王伯祖上是讀書人家,后因犯了事被貶為奴,王伯也因此受到牽連,不能再繼續讀書。 但他原本書念得不錯,不僅會識文斷字,還會作詩畫畫,所以便在街上擺攤子,以賣字畫或是給人代寫書信為生。 陳剛偶然認識了他,多方打聽并暗中觀察之后,覺得此人忠厚老實,學問也不錯,便請他到自己家中來照顧陳安,并給陳安啟蒙。 畢竟他自己不過是一伶人而已,除了王伯這樣的人,再也請不到別的人來教弟弟讀書了,也沒有辦法把弟弟送到書院去。 為了不虧待王伯,他努力掙錢,像別人一樣給王伯束修,就為了讓他能好好教導陳安。 過去這些年,王伯也確實對陳安很好,從未露出過什么歹意。 “為什么……為什么……” 陳剛喃喃:“王伯好歹是個讀書人,怎么會……” 怎么會狠心做出這種事! 楚瑤輕嗤一聲,道:“仗義每從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注1】,這有什么稀奇?!?/br> 陳剛卻是久久難以回神,若非這件事是陳安對他親口所說,他根本就不會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