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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得仙長光臨,自要談玄說法。來人,取觴來?!?/br>這是要曲水流觴。下面陪客頓時來了精神,摩拳擦掌,只想討主人歡心。一旁老道也悠然撫須,沒了那個礙眼的佛子,他就能大大方方占據東海王身邊要位。就像當年成都王身旁的仙長一般,享盡榮華。所有人,都把那個離去的身影拋在了腦后,再一次投入了歡宴之中。梁峰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出顯明苑的。當一腳深一腳來到牛車旁時,青梅驚呼出聲:“郎主,你面色怎地如此差?”梁峰一言不發,登上了牛車,青梅不敢怠慢,立刻下令回城。要盡快尋到姜醫生,為郎主診治才行!然而牛車只行出了幾里,梁峰突然低喝一聲:“停車!”嚇了一跳,但是車夫也是部曲出身,反應極快,立刻讓牛車靠邊停下。也不等車駕停穩,梁峰便沖出了車廂,跌跌撞撞前行幾步,哇的一聲吐了出來。那些冰冷的佳肴,變成了酸臭粘液,沖出了喉腔。這是暈車?不,梁峰只覺得惡心透頂。為了剛剛那場宴席,為了跪下稽首的自己。他為何會變成這樣?為何要對那愚蠢透頂的司馬族裔屈膝?還有那讓人難以忍受的心癮。渾身的不適,似乎都凝在了一起,讓梁峰恨不得把肝膽都吐個干凈!青梅嚇壞了,嗚咽著拍打著梁峰的背脊,想讓自家郎主能夠稍稍舒服一點。然而這微不可查的撫慰,又有什么用處?吐了個干凈之后,梁峰并沒有回身上車,甚至沒有接過綠竹遞來的清水漱口,就這么滿嘴苦澀,搖搖晃晃向一旁的林中走去。他要去的是哪里?梁峰其實也不清楚。腦中的混沌徹底被催發了出來,他甚至不知自己身在何處。這里不是北京,不是他所熟知的任何地方。他的愛車停在哪里?慶功宴應該擺上了,這次老爺子是不是又會派人來削他?腳下一絆,他扶住了身旁的樹干,長長的袍袖垂在了眼前。梁峰有些困惑的伸出手,扯了扯袖口。然而還沒弄清為何穿著這個,一陣低低的琴聲隨風飄來。就像被吸引了一般,梁峰向著林中更深處走去。穿過了一片闊葉桐樹林,一個小小的石臺出現在面前。光潔大石上,坐著一位老者,須發皆白,滿面皺紋,看不出多大年紀,只剩垂暮老態。他的衣衫都是麻織,前襟也未合攏,露出了干癟的胸腹,腳旁,還放著一個傾倒的酒壺,也不知是不是喝了個干凈。在他胸前,還抱著一把樂器,長頸腹圓,是柄弦樂。梁峰怔怔的看著面前的老者。那不是他習慣的打扮,不是尋常山村里的老漢。相反,那老者就像從歷史劇中走出一樣的,帶著無法磨滅的滄桑和真實感。“郎主!這里是別家庭院……”一個急切的聲音在背后響起。梁峰扭過了頭,看到一個十來歲的丫頭,也是釵裙模樣。他是誰?他們又是誰?那些麻木混亂,突然有了方向,梁峰抖了起來。是了,他不再是那個梁峰,不再是那個出生入死的刑警。他是梁豐,是上黨太守,是梁府主人。他來到了這個世界,已經三年……他為何要停在這里?胸中,塌了一塊,梁峰只覺呼吸都急促了起來。為何,他還要停留此處?!正當那黑暗洶涌撲來時,石上老者突然開口:“你可要弾彈?”老者遞出了懷中的樂器。看著那樂器半晌,梁峰走了過去,把它接在了手中。那不像是平時所見的琵琶,更圓,也非豎抱,而是能像吉他一樣,橫抱胸前。只是弦非六根,四道有柱,像是某種琵琶的變形體。把那冰冷的樂器抱在懷中,梁峰呆了半晌,彈了起來。沒有撥片,也不熟四弦,梁峰彈的凌亂。他彈的,也非古曲,而是一支久遠的流行歌曲。那時他們把歌改成吉他曲,幾人圍在一處,大呼小叫,縱酒當歌。那歌聲肆意輕狂,又放蕩不羈,還有遠江湖的豪邁和愜意。他彈的極熟,每每都能換來滿堂喝彩。然而現在,曲不成調。這不是他熟悉的樂器,這不是他熟悉的時代,這也不是他可以縱歌,亦有人應和的地方。叮的一聲,琴音中斷。梁峰就像失了魂魄一樣,呆立原地。是了,他回不去了。止不住雙手的顫抖,他把那琴遞還給了老者,踉蹌轉身,想要離開。然而這時,琴音又起!那不是單純的樂聲。四弦嗡的一震,發出巨響,就如臨澗長嘯,隨后,曲調一轉,濁浪擊岸,鶴翔孤野,變得灑脫出塵,似大笑長歌,似橫劍人間。梁峰猛地回過了頭。那曲調,是如此的熟悉,恰如他剛剛想彈之曲。然而那音律,又是如此陌生,比自己聽過的原音更加浩蕩,更加灑脫,如褒衣博帶的高士,行云踏風,醉酒當歌。明明只是一件樂器,卻彈出了讓人瞠目的復雜樂聲。而那一聲聲琴音,又穿骨入髓,直刺心扉。梁峰從沒有聽過這樣的曲調,更沒有見過這樣的樂者!他的身心肺腑,都被曲聲攥住,在極痛之余,生出無限快慰!然而那曲彈的如此快,還沒等回味,便戛然而止。風停樹靜,鳥雀不鳴,似有余音繞梁。那老者放下了手,長嘆一聲:“此曲新奇,有些廣陵遺韻?!?/br>老人的聲音不似他的琴音,干澀沙啞,無甚力道。然而梁峰卻像是被什么擊中了一樣,兩眼酸澀,幾乎忍不住目中淚意。是了,在影片中,這曲就是被當做改編彈唱。而此時此刻,嵇中散的廣陵遺音,還有人未曾忘懷。那曲似廣陵嗎?也許并不真的相似。但是千百年錯亂的時空,卻悄然合在了一處!壓住眼底淚意,梁峰長長拜倒,一揖到地:“謝老丈賜曲?!?/br>他并沒有問對方姓甚名誰。聽過,且能彈出這樣旋律的,絕非凡俗。然而姓名重要嗎?身份重要嗎?遠不如這偶遇仙樂!那老者也未曾多言,只是揮了揮手,再次撥弄起了琴弦。弦音嗡嗡,卻不再成調。深深吸了口氣,梁峰直起身,撫平了身上凌亂衣褶,也撫去了那癲狂失態。云履輕抬,他向著來處走去。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這幾章梁少都處于非正常反應,戒斷造成了抑郁癥,這是生理性的,沒人能夠治療。再有心癮加成,就更難熬了。這一章里,他遇到的老者其實是阮咸。竹林七賢中的一位,也是阮籍的侄子。阮籍早就過世,但是阮咸的年齡并未記載,如果活到這時候,應該也有七八十歲了。阮咸是音樂大師,甚至因為琴技高超,他所擅長的秦琵琶,也就是直頸琵琶再后世被稱作“阮咸”。以人名定樂器名,只此一例。魏晉是有真名士的,亦有傳唱千年的風姿氣度。只可惜,他們是文學家,是藝術家,是中國第一次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