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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豈不正中要害?裴褚這一擊,狠準異常。見孫泰一時語塞,他施施然扭過頭,對梁峰笑道:“子熙,之論,當做何解呢?”梁峰微微一笑:“經中所說‘虛妄’,乃是空,而非‘有’、‘無’?!?/br>這是什么意思?不只是裴褚,所有人都打起了精神。畢竟相傳乃是佛祖入夢而來,而梁豐,正是它的唯一記載人。那么他的解釋,自然也就是解讀的重要依據。“天上有月千江月,敢問江中有月,還是無月?”梁峰開口問道。“這……”裴褚猶豫了一下,才道,“江中無月,只存月影?!?/br>“鏡中花,水中月,人皆能見。皆為虛妄?!绷悍宕鸬?,“這便是空。諸君只道月影為虛,又怎知天上之月為實?難道誰曾碰過天上之月?有從無中來,無是虛是實?若無是混沌,有又如何分出虛實?”這是樸素的辯證法,裴褚沉吟片刻,搖了搖頭:“人生在世,能嘗五味,識五色,辯五音。自然是實?!?/br>“目盲不辨色,耳聾不辨聲,亦有人嘗不出五味。所見所知,唯在自心?!?/br>這可是懷疑“自然”本身了。面對這種純唯心主義的論調,孫泰也忍不住說道:“盲者不見雨,也能立于雨中。雨本自然,非虛妄?!?/br>“我亦聽聞有人雙腿因戰而失,每日皆腿痛而醒。腿已失,痛何來?”這說法涉及神經學原理,延伸則是后世的意識和rou體關系了??苹美锏臋C器人倫理悖論,在后世依舊無解,梁峰不信當世之人能給出答案。果真,眾人皆默。梁峰輕嘆一聲:“因此經中揭句,不應缺少最后五字:應作如是觀?!?/br>五字之差,天淵之別。不論是崇有還是崇無,它們都遵循道體和心體的統一,是辯證的一元兩面,不分唯心唯物。然而梁峰如此解釋,就是把的根本放在了自身靈性之上。即萬事萬物都是瞬息變化的,唯有本真如一。這就把道體之爭變作了行為準則,而當一人依照本真行事,是崇有的“尊名教”,還是崇無的“法自然”,又有何關系呢?裴褚卻依舊無法認同:“若佛說非相,又何須救治疫???豈不著相?”“所有一切眾生之類,若卵生,若胎生,若濕生,若化生,若有色,若無色,若有想,若無想,若非有想,非無想,我皆令入無余涅槃而滅度之?!绷悍逭b出了一段經文,“佛愿度化眾生?!?/br>此時,佛法仍以小乘為主,大乘也向玄學靠攏,旨在修心修己,無關世人。更是諸多萬法皆空門派的始祖。然而梁峰這一解,卻把它引向了另一個方向,即慈悲心。后世人人都聽過“地獄不空誓不成佛”的故事,也是地藏王菩薩廣受推崇的根本。佛即慈悲,正是解萬民于倒懸的慈悲,讓佛教和儒家有了相通之處,也讓佛教真正在中國扎根。而這一解釋,又正正呼應了佛祖入夢,避除疫病的說法,首尾相應。這是梁峰最近才想出的答案。書讀百遍,其義自現。在這樣一部經典之作里,找出適合自己闡述的方向,并不算難。如果目前必須依附佛教,那么他不介意提前把這個大乘思維公諸于眾。只要于民為善,是佛是道是儒,又有何關系?亂世之中,任何庇護之所,都能解救更多百姓。沒想到長長一卷經文,竟會落得如此之解,然而人人都能看出,面前之人何其認真!他真的信崇釋教嗎?恐怕也不盡然。若無名教之心,又如何能作此解?裴褚最終長嘆一聲,舉杯道:“有此一言,當浮一大白?!?/br>梁峰笑笑,拿起桌上茶盞:“體弱不能飲,以茶代酒?!?/br>當朝中散大夫敬酒,竟然也能說出以茶代酒,十足的失禮,卻又颯颯如沐春風。裴褚哈哈一笑,滿飲手中之酒:“茂深慧眼,也當滿飲!”王汶此時心中激蕩,哪有不肯。在座諸人皆飲,歡聲又起。此刻,裴褚哪還有當初懷疑,興致勃勃道:“有佳釀,有妙人,亦有滿池碧荷,不如以此為令!子熙可愿撥個頭籌?”這就是行酒令,作詩賦了。名士雅宴,哪能缺少詩詞為伴?梁峰卻搖了搖頭:“不善詩賦,還望裴中散見諒?!?/br>以茶代酒已算失禮,現在自稱不善詩賦,簡直有些敗興了。會在雅宴上如此,不是無才就是無趣??墒莿倓偹欠哉?,并不像無才之人啊。裴褚皺了皺眉:“子熙難道從不作詩嗎?”“自重病復醒之后,便不再吟詩作賦?!绷悍宓鸬?,“詩乃心聲,吾心此刻只聞一聲:能活人否?”裴褚張了張嘴,最后又閉上了嘴巴。寫出的裴頠,是西晉罕見的能臣,或者說,所有重名教的儒者,都以萬民為心。既然熱衷“崇有”,裴褚也不會是只顧自身的放誕之人。而一句“能活人否?”,足勝萬千詩文!裴褚長嘆一聲:“諸人皆言,衛家小兒猶若璧人。如今一見子熙,方知何為冰肌玉骨!也難怪佛祖會擇人入夢?!?/br>若是佛法本在慈悲,那么選擇面前這個梁子熙,實在正確不過。天下大亂經年,多少儒者不得施展胸中錦繡,或是郁郁而終,而是早夭而亡。在眾人皆癡之時,碰上一個清醒之人,如何不讓人醍醐灌頂,如夢方醒。而敢這樣直抒胸徑,又頗有幾分以身飼虎的豪壯,怎能不讓人欽佩?王汶也詫異的望向梁峰。幾月不見,那個飄飄欲仙的身影似乎站穩了腳跟,就像垂死之樹,發出新枝。是佛法之故,還是世俗之擇?王汶不得而知,但是面前青年,確實有了別樣意氣,讓人愈發傾心!看到身邊諸人的反應,梁峰也在心底松了口氣。作為一個徹底的現代人,使用些辯證法,討論討論唯物唯心他還能應付,但是詩賦是絕對不行的。這可不是知道幾句名詩就能解決的問題。且不說后世流傳的多以絕句為主,光是文人的吟詩習慣,就不是沒什么文學修養的人能夠應付的。不論是出游還是行酒,任何文人作樂時的吟詩,都是“命題作文”,是不折不扣的文字游戲。他又不是文學系出身的,那些記憶中的詩文,足夠應付這一場場宴會的命題嗎?而詩好的,文不可能不好。一篇文辭華美的賦是隨隨便便就能寫出來的嗎?仗著后世的記憶掉書袋,輕者有個江郎才盡的污名;重者,恐怕就要懷疑是不是有人代筆,或者有沒有抄襲之嫌了。往這上面撞,簡直分分鐘身敗名裂,梁峰才不會干這樣的蠢事呢。而把佛理當做立腳之處,則可以巧妙的規避這些東西。佛講頓悟,講眾生語,不求艱澀,但求智慧。以慈悲為念,何須文辭虛名?反正魏晉不缺標新立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