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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人”管好了,自然事事隨心所欲,理政如臂使指,只需垂拱而治,當個太平天子。 每當他想起這些道理,臉上都會泛出微笑。他屢屢記起,連蔡京那等能臣,都折服在他的帝王心術下,對他畢恭畢敬,心服口服,實在令他揚眉吐氣。相比之下,諸葛正我顯然迂腐不化,著實可惡。若非還要借他的威名,派他的門徒追蹤緝拿兇犯,他早將他貶斥邊疆,眼不見心不煩了。 文臣賢德,武將勇猛,南有蘇杭北有汴梁,他還需要擔心什么呢?最妙的是,他一個月前,有緣認識了艷冠京華的李師師。 京城里的青樓花魁、頭牌姑娘,他見過一大半,又和其中驚才絕艷的幾位長期來往。但是,李師師就像秀甲天下的山水。他欣賞過她的絕代風華,便再也看不上庸脂俗粉。 她美麗至極,多才多藝,精擅琴棋書畫,歌舞爐火純青,到了技近于道的境界,且毫無青樓中人的風塵氣,有如寒玉雕成的美人。據說,她還懂得一些武功,有過人之能,比諸尋常女子,多出一抹讓人嘖嘖稱賞的傳奇色彩。 皇帝只見過她兩面,卻恨不得日日相會。有時候,他甚至覺得瓊樓玉闕、皇城深宮是桎梏,應當去做個山野村夫,每日“采菊東籬下”之后,便去尋覓佳人,共度風露良宵。 馬車剛離開小甜水巷,他便打定主意,下個月一定得再來一趟,而且要帶知情識趣的一爺,不帶大煞風景的舒無戲。今天,他逗留的時間稍長,舒無戲便再三進言,勸他起駕回宮,渾不管歌舞正酣,而他正龍顏大悅。 車子行駛得極為平穩,后面跟著童貫童大將軍的車。舒無戲、朱月明等人乘坐馬匹,在車外伴駕緩行。他們沿途早有布置,依然十分警惕,生怕半路突然跳出刺客,驚了圣駕。 天氣冷熱正好,城中秋意漸濃?;实塾眠^午膳方走,現在半坐半躺,被溫暖的陽光照著,難免生出絲絲倦意。他本不想睡,打了一會兒如意算盤,倦意竟濃到無法抵抗。他的頭腦迷糊起來,眼睛也慢慢合上,呼吸平緩細弱,離沉睡只有一線之差。 無數互不關聯的凌亂思緒,在他心底毫無規律地亂竄。他知道,路程已走了三分之二,再過一刻鐘,便可進入內城。然后,他朦朧地想起那些親近的朝臣和內監。 蔡卿無疑值得信賴,諸葛那老兒……其實也可以。因此,他做了所有圣明君主都會做的事——讓這兩人相互制約,彼此掣肘,維持相對平衡的狀態,誰也不能坐大。這是他在權謀方面的得意之作,屢次賦予他強烈的信心。 “阿一”當然很好,舒無戲也就湊合吧。米有橋人如其名,辦事似乎真的很有辦法,至于方應看……唉,幸好留在御前的是他,不是他義父方歌吟。諸葛正我一個人就讓他厭煩透頂,如果再來另外一個……帝位干脆讓給他們去做好了! 他的思維一刻比一刻遲鈍,即將沉入夢鄉。忽然之間,他看見一幕荒稽無倫的畫面。 他到南郊祭天的時候,不知怎么回事,居然漫天黑云,云中電閃雷鳴,傾盆大雨潑潑灑灑,躲都無處去躲。緊接著,半空金蛇蜿蜒,轟隆一聲,閃電正正擊中他身前的土地,仿佛天神扔下一根巨大的明亮枝條,險些傷害到他。 他先是大驚,繼而大怒,準備把司天監的人拖出來問罪,忽地又聽天邊雷聲滾滾,來勢奇快,接連在他頭頂炸響,直震得他雙耳發麻。 皇帝如同打挺的鯉魚,幾乎從軟榻上水平彈起。他雙手均捂著耳朵,臉色青中泛白,心臟在胸口處砰砰亂跳,好像馬上就要跳出喉嚨。 與此同時,他漫無目的地胡亂瞥了一眼,發現車內滿是煙霧,外面人喊馬嘶。而那震耳欲聾的雷聲,竟不是噩夢,而是火藥爆炸的巨大響聲。他的視線雖被煙霧遮蔽,仍清清楚楚地看到濃煙里透進來的火光。 說是巨響,其實還在可以忍受的范圍。他之所以嚇成木雕泥塑,只因長了一雙嬌嫩尊貴的龍耳,此生不知危險為何物。這個時候,他滿心想開口叫人,都愣了比常人更長的時間,尚未叫出口,車簾已被人一把掀起。 朱月明匆忙探頭進來,見他平安無事,眉頭立時松開,急匆匆地道:“圣上恕罪,是臣等照顧不周,以致有狂徒冒犯圣駕?!?/br> 皇帝想說,這不是冒犯,而是弒君,這不是狂徒,而是犯上的十惡不赦之人。但話到口邊,他嘴唇顫抖不已,怎樣也說不出斥責語句,只好顫聲道:“一共有多少人,你們可抵擋得???開封府呢?開封府的人來了嗎?” 他急切間能想起開封府,也算不容易了。開封府的衙役捕快當然沒來,也沒資格聽聞天子嫖-妓的宮闈秘事。朱月明聽他問及人數,臉容陡然扭了一扭,露出一個怪相,答道:“舒統領正在攔阻賊人,容臣先瞧瞧?!?/br> 火還好說,煙霧濃烈嗆人,且有愈來愈濃的趨勢。朱月明一掀簾子,黑煙當即隨風涌至?;实蹎艿每人圆恢?,雙眼也嗆紅了,邊咳邊道:“快,快,送朕離開這里!” 朱月明何嘗不想離開。于公于私,皇帝都不可在他手上出事。怎奈敵人來頭甚大,打出的雷火硝彈,似乎是江南霹靂堂的杰作,專門用來掩護后路,殺傷力十分有限,生出的煙卻一飄數十丈,浪花泡沫似地層層堆疊,讓兩輛馬車云山霧罩,在煙氣里若隱若現。 火彈連響,舒無戲行動快如閃電,迅速帶著幾名江湖高手,圍向皇帝的車駕。他目現神光,拔刀出鞘,當空劃出一個巨大的圓弧,也不見有什么特別動作,自有凜烈刀風橫掠狂掃,蕩盡灰黑交加的濃煙。 煙霧像黑墨,刀風似清水。馬車附近的煙一掃而空,其他區域的又緩慢涌來。至此,他亦察覺敵人可能的來歷,心中驚疑不定,想不通雷門子弟為何要進京刺殺天子。 但只要他還活著,皇帝便不會死。他兩番起落,重新入宮當侍衛統領,對皇帝已是萬般無奈,只因受諸葛先生所托,打算盡一份心力。來客是雷門的也好,唐門的也好,都不可能突破他的刀。除非…… 他向來與神侯府互通聲氣,知道沒有必要擔憂那名神秘的黑衣老人。值此為難關頭,他卻鬼使神差,想起了那個深黑色的人影。 一旦神侯府情報有誤,錯看了那人,那么他們今日便會大禍臨頭,且極有可能引發未來的逐鹿之爭。 他重重吐出一口氣,正要揚聲招呼朱月明,叫他不惜代價,暫時拋棄上下尊卑,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