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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乍然相逢,一個若無其事,一個猶疑迷惑。蘇夜悶不做聲往前走,王小石卻吃了一驚。 他披星戴月趕回京城,找上諸葛先生,得知失蹤了的大哥正在神侯府。那時候,諸葛先生見他焦急萬分,遂叫他來找蘇夢枕,再問詳細情況。 他事先得到警告,知道蘇夢枕身邊有個麻煩人物,此時碰個正著,說驚訝也不怎樣驚訝,只是詫異于她的氣質和氣勢。 僅這么一面之緣,蘇夜給他的印象,比十個傅宗書加在一起還強烈。他盯著她的鑄鐵面具,視線隨她游移,靈動的超乎常人,深深透出探究之意。 面具沒有表情,可他總覺得,她的神色穿透了那片鑄鐵,在他面前鮮活展現。這種感受十有*不對,卻很難修正,惱人至極。 他下意識張開嘴,想說話,至少禮貌地笑一笑,叫聲前輩,打個招呼,感謝他救了蘇夢枕。張口的一瞬間,那襲黑衣驟然放大,向前疾掠,眼見就要撞到他。 黑衣撞向他左側,他斜身向右一縮。他相信自己的直覺,而直覺總算恢復至正常水準。 幻覺并未產生作用。蘇夜從離他約一臂遠近的地方,幽靈般無聲掠過,甚至沒掀起哪怕最輕弱的微風。 王小石即將出口的“前輩”,錯過最佳機會,遺憾地卡在嗓子里。他一愣,鬼使神差地轉身,揚聲問道:“你去哪里?” 他認為她不會回答,可她偏偏答了。那聲音也像風,在人耳邊停留一瞬,便飄飄蕩蕩地消失了,“我到外面轉轉?!?/br> 王小石聰明敏銳,機智伶俐,但做夢也想不出她的去處。她目的地竟是他的大本營——京城中心的“象鼻塔”。 舉世皆知,蘇夢枕平時住在天泉山的象牙塔。王小石為追隨大哥,給自家地盤取了類似的名字。它號稱是“塔”,其實是座細長破舊的八角木樓,平時開門做生意,賣雜貨,日落關門后,一下子變成眾多好漢俠客的聚集地。 這些人成分極其雜亂,有的來自桃花社,有的來自發夢二黨,有的來自天機組,有的來自金風細雨樓。七大寇中的溫柔、唐寶牛、方恨少三人,也是象鼻塔重要成員。無論出身如何,他們均與王小石交好,認同他的理念,同進同退,形成一股不可小覷的江湖力量。 蘇夜關注他們,蓋因他們態度堅定,素來把蔡黨當成敵人,喜歡壞蔡京爪牙的好事。他們不在金風細雨樓,立場卻和蘇夢枕一致,同為太師府的眼中釘rou中刺。 花枯發、溫夢成等人可能受到報復,象鼻塔當然也有危險。擒抓人質、逼迫敵人就范,本就是江湖和官府的一式絕招。譬如說,溫柔若入敵手,王小石就會方寸大亂;朱小腰被捉走,顏鶴發也未必能泰然處之。 她要防止壞事落到他們頭上,與此同時,還想黃雀在后,誅殺那些奉命而來的走狗。 薄暮時分,天邊盡是半染霞光的陰云,仿佛有人在五色斑斕中,調入了陰沉沉的暗色。八角木樓立在瓦子巷核心地帶,被暮色一抹,籠罩著無法形容的渾濁顏色,看上去格外破舊。 它周圍人員眾多,均是些擺攤的小販,挑擔叫賣的貨郎。貨物全是便宜貨色,和木樓一樣灰撲撲的不起眼。天光漸暗,夜晚即將來臨,大部分攤販仍苦守攤子,希望客人繼續上門。 蘇夜遙望了它一會兒,忽然微微一笑,選擇人少的地方,一路躲閃他人目光,神不知鬼不覺地來到樓外。她一旋身,躍上木樓屋檐,須臾間攀至樓頂,面朝外盤膝而坐。 樓頂最高處,原本立著一只烏鴉。它不停啄叩瓦片縫隙,尋找縫中蟲子。蘇夜自它背后出現,它竟無知無覺,待她坐好,偶然回頭一看,頓時嚇得雙翅連拍,慌張地飛走了。 它振翅飛離,化作遠方的一個小黑點。她回頭眺望,目送它遠去,恰好聽到樓里有人大聲說:“我不管!我非得去救朱姑娘不可!” 這個聲音居然十分耳熟,是唐門外系子弟、七大寇之一、溫柔的好朋友唐寶牛在說話。 唐寶牛像考試前一天晚上還沒復習的學生,極其焦躁不安,在斗室中來回踱步。他每走幾圈,就在椅子上坐一小會兒,坐也坐不住,只好繼續起來繞圈。他鐵塔似的身軀,和小房間尤其不搭,給人以擁擠不堪的感覺。 他平常脾氣不錯,喜歡笑,很少和別人計較,這時一反常態,動輒吹胡子瞪眼睛,連身邊好友都不能幸免。 與唐寶牛相比,方恨少倒是沉穩多了,始終穩穩坐著。他是唐寶牛義弟,年紀只在二十出頭,長的眉目清朗,朱唇皓齒,作書生打扮。天氣寒涼,他手中仍搖著一把折扇。唐寶牛每走一步,折扇便搖晃一下。 他老大不耐煩地說:“你能不能坐著說話?你繞來繞去,把我繞得頭都暈了!” 發黨最不成器的弟子,“面面俱黑”蔡追貓也在。他站在兩人之間,身處唐寶牛的必經之路上,勸道:“你又不知道朱姑娘被捉到了哪里……” 方恨少馬上接話道:“對??!所以你管也沒用,不管更沒用?!?/br> 唐寶牛怒道:“要不管你不管,我反正是管定了!” 方恨少一按座椅扶手,跳了起來,“我哪句話說過不管?你腦子本來就不大好用,一生氣,更是蠢笨如牛。咱們得從長計議,否則你我一并搭進去,朱姑娘還有救嗎?” 然而,唐寶牛不太喜歡從長計議,何況被帶走的人是朱小腰。他之所以留在象鼻塔,原因正如方恨少所說——迄今不知是誰下手,誰在幕后cao縱,應該向誰尋仇。對方臨走前,特意留下令人摸不著頭腦的線索,似是有備而來,卻不肯解釋清楚。 他屁股一沾椅子,馬上原地彈起,仿佛椅面長滿了刺。老舊桌椅、藏污納垢的地板、缺了幾個小口的茶盅,平時無足輕重,現在怎么看怎么礙眼。別人說得很對,但都不是他想聽的。他轉完最后一圈,呼地一聲轉身出門,快步沖下樓梯。 方恨少、蔡追貓、何擇鐘幾人大驚失色,怕他一時沖動,前往太師府門前挑釁,趕緊追了出去。 唐寶牛臉色難看至極,不理會背后叫喊,憋著氣往下走。他說話愈多,焦躁愈甚,最終使他坐立難安。他想去找朱小腰,可不知應該去哪兒找,想報復,也不知該報復誰。如果他武功夠高,就能仿照對方的做法,擄走幾個人質,把朱小腰交換回來。 但是他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