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101
那信箋上的朱紅圈劃異常刺眼,像是呂惠卿陰冷的笑容。他忽然很想不通,他對呂惠卿不可謂不寬仁,即使在呂多次陷害他的情況下他都原諒他,當眾臣對呂群起而攻之之時,他還每每為他說好話辯解,但呂惠卿為何會以怨報德,將他們多年的私書呈給皇上以使他見疑于君主呢? 像是看出了王安石的想法,趙頊微微一頷首,便有太監又把一份奏疏呈到王安石面前。 是呂惠卿親筆書寫的“訟奏”:“安石盡棄素學,而降尚縱橫之末數以為奇術,以至譖愬脅持,蔽賢黨jian,移怒行很,方命矯令,罔上要君。凡此數惡,力行于年歲之間,莫不備具,雖古之失志倒行而逆施者,殆不如此?!?/br> 如此激烈的措辭,如此嚴重的控訴,王安石簡直不敢相信,在被外放陳州逾半年后,呂惠卿還會這般兇狠地反噬一口。 “這從何說起呀……”他喃喃低嘆思量著,實在不明白自己到底對呂惠卿做錯了什么,致使他不僅公布他的私書后還這樣決然撕破臉地在皇上面前指控他。 “朕這里還有些東西須請卿看看?!壁w頊親自從案頭取了一疊文件遞給王安石。 是鄧綰去年彈劾呂惠卿“華亭案”詳陳條列案情的資料。王安石不解地翻看著,不知皇上此舉何意。 趙頊淡淡對他道:“這疊資料出現在東府下達刑堂命下獄制罪的案件中,但朕似乎記得并沒有下令繼續追查已知陳州的呂惠卿,命刑堂制獄嚴懲他……” 王安石立即明白定是他的手下人故意將“華亭案”資料雜于東府下達刑堂的資料中,想蒙混制獄以懲呂惠卿,而現在皇上是對他起疑了,認為是他授意人這樣做的。 “陛下!”他連忙辯解道:“這件事臣的確不知?;萸潆m弄權謀利,但陛下已將他外放,臣怎會斤斤計較對他構陷治罪呢?臣居東府,確有不察失職之罪,但‘方命矯令,罔上要君’之罪臣萬萬擔當不起。請陛下待臣明查,水落石出之后臣必定會給陛下一個滿意的答復?!?/br> 趙頊擺首道:“不必了。朕已經將此事查清,卿若果真還不知,朕便讓人告訴你罷?!?/br> 言罷以指輕擊御案,便有人從側廳中走出,向頊行禮后便側身對王安石說:“卑職是在刑堂任職的堂吏。去年某日令公子曾前往東府探望相公,卑職那日恰好在刑堂值勤。此前的資料都整理過一遍,而令公子離去后卑職便發現下達刑堂的資料中多了一份……” 王安石擺手止住他,愧然道:“不必再說了?!彼麖膩頉]想到兒子會如此大膽,做出這種弄權欺君之事,一時只覺無地自容,無顏以對堂上君主。 趙頊斜倚在龍椅上視他,刻意拉出的笑容帶有冷冷的譏誚:“令公子真是個人才,弄權蒙混,偷天換日,才智果然超凡脫俗。朕當初只想升他為龍圖閣直學士,的確忒也小瞧他了?!?/br> 王安石冷汗暗生,離座跪倒在皇帝面前,含淚叩頭請罪道:“臣教子無方,致使他做出這等瞞父欺君之事,臣難辭其咎,請陛下降罪?!?/br> 趙頊久久沉默,凝視許久跪在地上的他信任重用了多年的老臣,才無限感慨地說:“你請朕降罪,但事到如今,即便降了罪又能怎樣?能消除朝中的黨爭么?能彌補你兒子與呂惠卿弄權傾軋造成的惡劣影響么?能堵住借此攻擊新法新政的舊黨大臣的嘴么?能抹殺朕這個皇帝曾被臣下欺騙、愚弄和擺布的事實么?朕全心信任你多年,到如今得到的卻是如此結果。介甫先生,你太讓朕失望了。唉,你回去罷,把這些書信一并帶走。朕不會因此降罪于你,但朕希望這會是最后一次看到這樣內容的文書?!?/br> 王安石無言以對,默默再次叩頭以謝圣恩,然后接過太監遞來的呂惠卿所呈私書,起身蹣跚著緩緩出宮。 反復想著皇上的話,知道這意味著皇上與他之間信任默契之感的徹底破裂,一直以來,因他們君臣同心,常有舊黨官員羨慕地嘆息說:“上與介甫如一人?!倍院筮@種情況必不會再延續下去了,可想而知,對他的提議與施政建議皇上會先以懷疑的目光審視一番,再按他的個人判斷來決定是否執行,事實上最近這幾月他已經開始感受到皇上對他態度的這一轉變,再經兒子弄權構陷呂惠卿一事,情況已惡化得無從收拾,他的施政藍圖也必將毀滅在皇上對他的疑心之中。 怔怔忡忡地回到家中,首先來到廳中迎接他的竟是王雱。王雱并沒看出父親神色有異,仍大有興致地追問他:“皇上請爹去議何事?是否同意采納爹提出的邊境戰事方略?……” 王安石回過神來,看見這個為他闖了大禍的兒子居然站在面前問他與皇上的議事內容,頓時怒從心起,猛地揮手一耳光扇向他,怒斥道:“逆子!你知不知道你的一時意氣害苦了爹,害苦了皇上,害苦了新法,害苦了天下蒼生?!” 注:與中記載的呂惠卿訟奏措辭略有不同,最關鍵語句一為“罔上要君”,一為“罔上惡君”。我取所載文字,但把“惡君”改為“要君”。 :“安石盡棄所學,隆尚縱橫之末數,方命矯令,罔上要君。此數惡力行于年歲之間,雖古之失志倒行而逆施者,殆不如此?!?/br> :“安石盡棄素學,而降尚縱橫之末數以為奇術,以至譖愬脅持,蔽賢黨jian,移怒行很,方命矯令,罔上惡君。凡此數惡,力行于年歲之間,莫不備具,雖古之失志倒行而逆施者,殆不如此?!?/br> 詩箋 王雱訝異地感覺著臉上突兀的疼痛,不知道父親忽然發怒的原因,側目凝視地面須臾后才慢慢轉過來看著王安石,詢問性地喚了聲:“爹?” 王安石把趙頊給他的呂惠卿所呈私書拋在地上,對兒子道:“你看看!這就是你構陷呂惠卿的結果!” 王雱拾起其中一封,展開一看便已明白,淡然冷笑道:“原來他狗急跳墻了?!?/br> 王安石怒道:“他已被外放至陳州,我們本可與他相安無事,你卻偏要咄咄逼人要除之而后快,不惜犯下欺君之罪弄權蒙混構陷他,致使他毫不留情地反噬一口,令皇上對為父多年信任毀于一旦,君臣隔閡,累及新政,你簡直罪不可??!” “爹以為饒了他就可以高枕無憂了么?”王雱駁道:“呂惠卿先使安國叔叔蒙冤遭貶、郁郁而終,后陰謀進讒言欲阻止爹復相,又反目相噬想誣陷爹謀反,并結黨營私培植自己的黨羽來與爹對抗,貶逐了追隨爹的許多良臣。若非我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借結黨弄權將他扳倒,只怕爹現已遭他算計。他這樣的小人不可輕饒,但凡尚有一口氣在就必會伺機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