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68
程序上書。準備好卷軸和奏疏后,鄭俠想直接呈送給皇帝。無奈他官職低微,不可直接進宮面圣。后來他前往中書門下側門,出錢欲請相識者設法直呈皇帝,但那人不敢答應,以“閣門上呈文書,均需執政過目”拒絕了他。于是他日夜守著圖畫與奏疏,卻不知如何才能讓皇帝見到,幸而如今遇見了岐王趙顥,他是皇帝的胞弟,自然可以托之以此事了。 趙顥接過他所呈之物,展開卷軸一看,大感震驚。隨后長嘆一聲,對鄭俠道:“請放心,我絕對不會負君所托?!?/br> 天變 這幾日,福寧殿中的皇帝趙頊也一直在為天旱不雨流民入京之事憂心忡忡、起坐不寧,終日在宮中長吁短嘆,在周圍宮人疑神疑鬼式的竊竊私語中,他隱約聽到“天變”一詞被反反復復地提起。 他本來是不信什么鬼神的,不認為天氣變化之事跟他所行的法令政策緊密相關,旱災水澇是常有的事,不足以成為施政失道而遭天譴的借口,上次久雨不晴舊黨中人將責任歸咎于變法,不是被王安石成功化解了么?這次旱災,應該也是不可避免的自然災害,跟新法的實施無關。 可是,如今久晴不雨的時間未免也拖得太長了,整整十個月,確實百年罕見。 難道果真是天意示警?難道是他果真做錯了什么么?他不禁開始懷疑,但是,就算是如此,為何不將懲罰施在他一人身上而要損及天下蒼生?如果這真是天意,未免也太嚴酷了些。 終于,他決定向傳說中的天意垂下他高貴的、驕傲的、天子的頭,以謙卑自罰的方式來祈求上天的憐憫,與……原諒,如果他做錯了什么的話。說是臨時抱佛腳也好,病急亂投醫也罷,他反正是不想再束手無策地干等著天降甘霖了,自己能做點什么總是好的,無論是否有效,只要能減輕一點心中劇烈的焦灼感也是好的。 他召來翰林學士承旨韓維,對他說:“現今十月不雨,朕夙夜焦勞,十分憂慮。卿傳朕諭:從今日起,朕依古制‘減膳’、‘避殿’自罰,以挽回天心?!?/br> 韓維跪下諫道:“陛下憂憫天災,損膳避殿,這是君王所行的普通善事,恐怕不足以應天變。曰:‘惟先格王,正厥事?!级纺?,愿陛下痛自責己,正視自己過錯,下詔廣求言路,令天下人有言直諫,以開壅蔽?!?/br> 趙頊驚道:“你是讓朕在天下人面前承認自己施政有錯?” 韓維鄭重再次叩首,道:“臣聽聞近日各地縣內負責收取青苗錢的官吏督索銀錢過急,往往對借債者鞭韃取足,甚至逼迫他們伐桑為薪以易錢貨。百姓旱災之際重罹此苦自然不堪忍受,以至流離失所。那保甲法也的確影響農民的生計,使他們為練兵而失去了做事謀生的時間。陛下出兵招納西蕃本是好事,然而對此荒夷之地匱財太甚,朝廷處之不疑,行之甚銳。至于均輸、市易等法則與民眾爭利,導致民怨四起。痛自責己,詔求直言,乃歷代明君英明睿智之舉?,F逢天災,人心惶惶,望陛下能適時下詔自責,以和人情,安撫萬民,以平非議之聲?!?/br> 趙頊默然半晌,最后嘆道:“卿之建議不無道理,那就煩卿為朕起草一篇罷?!?/br> 三月二十八日午時正點,趙頊在福寧殿御堂召見朝廷重臣,同平章事王安石、樞密副使吳充、副宰相參知政事馮京均已早早到來,原樞密使文彥博在去年猛烈攻擊王安石設市易司營利,認為讀書人本來就不應該重商言利,何況是國家設置貿易機構與普通小民爭利,“衣冠之家罔利于市,搢紳清議尚所不容。豈有堂堂大國,皇皇求利?”王安石遂與韓絳聯手排擠他,又置審官四院奪其軍權。文彥博憤然自請外調,最后以守司徒兼侍中、河東節度使、判陽河。趙頊命陳升之繼任樞密使,陳此時也一并前來,守侯在內。 趙頊穿日常便袍入坐,頭上也沒加皇冠,僅以絲巾束發,神色也疲憊而略顯憔悴,沒了往昔一貫的天子霸氣。獨坐良久,才一手支在面前案上撫額,一手緩緩地、猶豫地撿起桌上詔書,以極其沉郁的語氣親自念道:“朕涉道日淺,暗于政治,政失闕中,以干陰陽之和,乃自冬迄今,旱饉為虐,四海之內,被災者廣。間詔有司,損常膳,進正殿,冀以塞責消變,歷日滋久,未蒙休應。嗷嗷下民,大命近止,中夜以興,震悸靡寧,永惟其咎,未知攸出。意者朕之聽納不得其理與?訟獄非其情與?賦斂失其節與?忠謀讜言囿于上聞,而阿諛壅蔽以成其私者眾與?何嘉氣之不久效也?應中外文武臣僚,并許實封直言朝政闕失,朕將親覽,求考其當,以輔政理。三事大夫,其務悉心交儆,成朕志焉!” 聽完詔書王安石面色鐵青一臉凝重,而其余幾位重臣則面面相覷,繼而垂首視地,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趙頊苦笑一下,拋開詔書,看著王安石問道:“介甫先生以為如何?” 王安石再拜,隨后抬首問道:“臣請問陛下,此詔何名?” 趙頊道:“罪己詔,亦可稱為廣求直言詔?!?/br> 王安石慨然再問:“陛下何罪之有,為何要下詔罪己?何為廣求直言?難道陛下一向聽的不是直言么?” 趙頊一愣,頓時無言以對。 吳充見氣氛尷尬,便出來為皇帝解圍道:“而今天變,陛下是憂憫災傷黎庶,才痛自責己,希望上天能體諒陛下愛民之心,盡快普降甘霖以解旱情?!?/br> 王安石怒視吳充道:“天變不過是一般庸人危言聳聽之說,水旱是隨時有可能發生的自然現象,連上古明君堯湯統治時期都無法避免,既非天神示警,亦與人事無涉?!痹俎D視趙頊道:“陛下即位以來,累年豐稔,雖然至今十月不雨,但應無大害,雨是遲早要下的,我們現在所應該做的是繼續做好新法實施工作,陛下不可聽信小人迷信離間之言而對新法生疑,新法現已初見成效,萬萬不可在如今階段動搖其根基?!?/br> 趙頊蹙然道:“朕聽聞今青苗錢、免役錢、市易司取的免行錢均太重,百姓不堪其苦而相關官吏威逼日盛,導致人情恣怨,自近臣以及后族,無不說是弊政。朕想大概是修善人事的時候了?!?/br> 參知政事馮京此刻應聲道:“臣亦聞民間對此頗有怨聲?!瘪T京是一開始就反對變法的老臣富弼之女婿,在舊黨名臣相繼歸隱或外放后被趙頊任為副相,是舊黨在執政機構中的一大代表,不滿變法者紛紛依附于他。 他話音未落王安石即憤然駁斥:“士大夫不得逞志,所以訾議新法。馮京獨聞怨言,不知是從何處民間聽來?大概是被青苗法、市易法奪了他們盤剝百姓之利的近臣、后族的民間聽來的罷?臣在平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