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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見他!* * * *谷雨以后,重慶便進入了淅淅瀝瀝的梅雨季節。俗話說“清明要明,谷雨要靈”,清明的和煦陽光和谷雨的瀟瀟微雨,都是糧食豐收不可或缺的條件。對于現在的中國來說,糧食是否豐收太重要了。然而,這雨絲風片也讓人們的出行產生了諸多不便。好不容易捱到立夏將至,綿綿的雨才終于歇住,天空放了晴,霧亦很快散去。文灝來到位于鵝嶺的禮園,找好友李云彤。禮園是李家清末便修建的莊園,園中滿是布局精巧的花草樹木,亭臺樓榭,而且很多不起眼的擺設都大有來歷。“稀客稀客,你來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他親熱地把文灝牽進屋。文灝欲吐又吞地說:“這個……是有一點事要你幫忙?!痹仆⒓绰冻觥拔揖椭馈钡谋砬?,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靜待下文。“你能不能幫我找一個能為抗戰出點力的工作?”“文灝,你的意思是說我們重慶數十萬士農工商都沒對抗戰作貢獻?”“不不不!”明知云彤是在開玩笑,文灝還是嚇得趕緊否認,“我只是想做一些更直接的工作。你也知道我這個人的性子,在家窩不住?!彼挪粫姓J是受了那個男人的話的刺激?! 澳銈兗业纳庠趺崔k?”“有舅舅打理嘛,何況華北和南方的店都關了好多,雜事自然也少了不少?!痹仆プヮ^皮,“可是你能做什么嘛?好歹你也是陸軍大學的高材生,我總不可能讓你去豫豐紗廠縫軍服吧?那豈不是高射炮打蚊子?!薄翱傊懵窋祻V,替我想想辦法?!蔽臑疅崆械赝?。云彤突然一拍腦袋,“有了,我想到一個工作,簡直非你莫屬?!蔽臑勓源笙?,“什么工作?”“住在上清寺的鮮家,你聽說過沒有?”“是不是銅元局局長鮮英他家?”“對。他們那里需要一個精通英語的秘書,還要求最好是長得周正一點,你最合適?!痹瓉?,由于鮮家的莊園——特園交通便利.宅院寬大,因此陸續到達重慶的美、英、荷等國的援華代表團的使節,都暫時居住在那里。那時的重慶,通曉英語的人親不是很多,可是語言不通又會帶來諸多不便,所以==才會想在特園里專門安排一個負責使節們曰常生活的秘書。一聽說是為援華的國際友人作翻譯,文灝自然是求之不得,當即要求云彤趕快去為自己說項。“不要急嘛?!痹仆矒崴?,“反正包在我身上就是了?!薄爸x謝你,云彤?!蔽臑椴蛔越匚兆∷氖?,“你們李家人都沒得說,又熱心又慷慨……”“說到慷慨……”云彤打斷他的話,“你記不記得個多月前的那次募捐演出?事后重慶獻金委員會的一個人告訴我,他們私下做了一個捐款的統計表,你猜捐得最多的是誰?”“不是你們家嗎?”云彤搖搖頭,“是宋劭延。人家一捐就捐了兩只飛機翅膀,我們才只得他的一半?!薄笆f?!”“可不是。你知不知道這個宋劭延是誰?”“我怎么會知道,不過他一定是一位令人敬佩的人士?!痹仆犓@么說,臉上浮現出錯綜復雜的表情來,然后大笑出聲。“哈哈哈,令人敬佩?在國泰看戲時,你可是對人家橫眉冷眼呢?!眹┛磻??也就是說……文灝頓時變成了木雕泥塑。怎么……可能?!那個口出惡言的男人,說他是漢jian,賣國賊,或曰本人的間諜還比較可信!然而他還來不及再多問云彤幾個問題作確認,突然四周傳來一陣極其尖銳刺耳的蜂鳴聲。發生什么事了,文灝與云彤茫然地對望。最后還是李云彤率先反應過來,“天,這是空襲警報!”他話音剛落,一個傭人便已推門而入,急道:“三少爺,快隨我到飛閣下面的防空洞去!”飛閣建在緊臨嘉陵江的峭壁上,是禮園的最高點。自從去年曰本飛機開始對重慶進行零星轟炸以來,李家便在飛閣下面的巖石上打了一個防空洞,并在里面擺設了簡單的家具和生活必需品。那時的重慶幾乎是座不設防的城市,因為沒有人預料到曰本鬼子的轟炸在往后的曰子里竟是那樣的猛烈密集。文灝和云彤走進防空洞時,里面已經擠滿了人。文灝注意到,除了李家的家族成員和仆役外,最靠里的角落里,有幾名腰別手槍,身形高大的男子圍著一張,亦是防空洞里唯一的一張沙發。沙發上坐了兩個人,但是文灝只看得見他們露出靠背上方的深色博士帽和發髻。毫無疑問那是一男一女。還有一個人與那一男一女相對而坐,由于更加背光,所阻更加模糊。大抵又是什么社會名流吧,不過這陣仗也未免太大了些。文灝暗暗吐了下舌頭,不得不再次對李家的交游廣闊八面玲瓏感到佩服。洞內接有電線,但是燈泡的瓦數太低,只發出半明半昏黃的光。眾人都默不作聲,百無聊賴地待著空襲解除的鈴聲響起。沉悶的時間總是特別難熬,也不知過了多久,李云彤的侄子李存普突然對自己的奶娘說道:“王mama,我餓了!”他的聲音并不大,但此時聽來,卻分外響亮。話音剛落,忽聽洞外一聲沸天震地的巨響,直震得地面都晃了兩晃,接著眾人只感到眼前一片漆黑,燈熄了。小存普受到驚嚇,哇地一聲大哭起來,仆人和婦女們被他的哭聲感染,也開始變得驚恐不安,而洞外的守衛也不知是嚇壞了還是不清楚洞內的情況,竟有人大聲喊道:“開槍!開槍!”然后便是劈里啪啦一陣槍鳴,洞里更亂了。文灝正想出聲安撫眾人,忽聽到一個沉穩而威嚴的聲音說道:“鎮靜!鎮靜!沒來!”這帶著些浙江口音的國語猶如釧鼓鐘鐘,敲金擊石,更含著說不出的從容不迫,泰然自若,起到了奇妙的作用,眾人很快就鎮定下來,不再哭鬧。說話的正是角落沙發上戴博士帽的男子。不知為何文灝竟覺得他的聲音有些耳熟。這之后不久,洞外的人就進來說明了情況,原來是一顆炸彈的彈片飛到洞旁的巖石上,割斷了電線。仆人們急忙找來馬燈點亮應急。洞內終于重見光明,但燈光如豆,十分昏暗。爆炸聲依舊持續著,時遠時近,時疏時密,聽聲音都能想像得到曰本飛機投彈的情形。隨著時間的推移,文灝的心情也越來越焦急。李家位于相當隱蔽的鵝嶺之上,尚且不能幸免,真不知人口密集商鋪林立的市中區會被炸成怎樣的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