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間屋子的布局擺設與程家極為相似,無論是咖啡色的成套家具,還是桌椅沙發的式樣,甚至是茶幾上的留聲機、墻邊老式的書柜、天花板的水晶燈……都與他們的別無二致。我癡傻地站在門口,朱進朝我笑了笑,講:“進來幫哥把點心裝盤好吧?”我講:“你把我當傭人了?””盤子在廚房,下面那疊描邊的?!彼麤]怎么看我,大跨步走去樓上不知尋些什么東西,隨后又快速地走了下來,顯得極為忙碌,“等會我去買點酒,買兩瓶你最喜歡的法國長相思?!薄拔也幌矚g長相思?!蔽胰滩蛔∽プ∷氖直?,提高聲調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說,“長相思是程祝諾最喜歡的,我喜歡甜的葡萄酒?!?/br>朱進干笑兩聲:“哥記錯了?!?/br>我不知何故緊緊地捏住他,透過薄襯衫感受到他肌rou一觸即發的未知情緒,這種隱忍觸怒了我,令我忍不住問了他一句:“你到底要做什么?”他依舊在隱忍,若無其事地回答:“怎么了?我多交點朋友不好么?”“你這搞的是什么鬼?怎么,要重演曾經每周末晚上程祝諾家的舞會么?你以為這樣做他就會回來么?”朱進居高臨下地看著我,肌rou越繃越緊,我面對他如此表情突然心煩意亂,放開了他,說了句“我去買酒”后便狼狽地逃開了他可怕的屋子。程祝諾的家就是福源里那座黑漆漆的洋房,朱進曾找了他很久,不曾想他原來一直在自己身邊。每周末,程父會舉行例行的家庭舞會。各路老板、政客的車子彎彎曲曲繞過馬思南路,沿著一排排的梧桐樹往前,緩緩停在那黑房子跟前,推開木門,室內的光猝不及防灑滿你一身。他們喝著干邑,拉上厚厚的垂地天鵝絨床簾,打開CD機,讓輕快的華爾茲曲調傾瀉而出,隨后跳舞跳到凌晨。這既是放松社交,也是同好友交流最新信息的好時機。上流人士們打扮整齊,會喝著旁人叫不出名字的手沖咖啡,慢條斯理地講話,將時間折磨得很漫長。交談完畢,程母便會起身播放她自己刻錄的cd,主要是肖邦,莫扎特,柴可夫斯基等經典古曲,一場家庭舞會悄然開始。每每此時,程祝諾會躲去二樓自己的房間將自己與他們隔絕開來,心里落了一場太陽雨。程祝諾曾告訴我,他從小不喜歡與人交談,見到親戚更是訥訥不能言,哪怕見到最喜歡的大meimei也是如此。他們上海人的對親戚的稱謂很特別,總喜歡用疊字,大meimei,大mama……說出來有別樣繾綣的情感在。他對我說,他的大meimei天生玲瓏可愛,膽子大,很會講話,一只翩翩蝴蝶,經常逗得別人哈哈笑。程祝諾非常羨慕,又歡喜,他怕大meimei身邊的人太多了會忘了自己,然而自己又講不出什么漂亮的句子讓大meimei也歡喜自己。有一次,大meimei跟他講話,他紅著臉憋了半天,最后抱上去親了一記大meimei。所有親戚都笑得東倒西歪,程祝諾看著如同哈哈鏡一樣的各色笑臉,又羞又懼,臉色煞白,那之后再也不敢多看一眼別人了。我一直好奇這樣的人怎么會引起朱進的注意。那時候的朱進,野得像一條四處亂竄的土狗,見誰都能咬一口,卻獨獨為了他裝模作樣學起了做人。“拿兩瓶長相思?!?/br>“長相思名堂多,平老板要什么牌子的?”“隨便什么牌子?!?/br>我心不在焉地應了老板句,突然想起曾經有一次飯店晚了,老板送我們回去,我們第一次坐四個輪子的轎車,興奮不已。老板問我們,酒莊去過伐?朱進回問,什么酒莊?老板講,儂聽都沒聽過,怎么在飯店混下去?上海寧吃的都是洋葡萄酒,葡萄酒分紅葡萄和白葡萄,紅的三大品種,赤霞珠,梅洛,西拉。白的有霞多麗,長相思,雷司令,花頭多了去了。我們聽得云里霧里,好似聽天書,只能恩恩啊啊答應著?!鞍⒗蛷d算好的,你要是去斷命的德大,天鵝閣這種西餐廳,名堂還要多了。菜單酒單背煞儂?!?/br>“嗯?!敝爝M把頭別過去,只看車窗外頭。我看著他。我想他就是在那時記住了怎樣挑葡萄酒,怎樣一點點剝掉自己粗野的皮毛,一件件穿上人的衣服。他那時滿腦子都是程祝諾。想到這兒我又有了口惡氣,只覺得胸口涌出了莫名的刻薄情緒?!霸倌靡黄刻鹦偷睦姿玖?,什么牌子都行?!蔽覍习搴傲寺?。“沒問題,平老板?!?/br>回去的路上我將車開得飛快,不一會兒便回了他的家。他的野心是我們兄弟幾個中最強的,我不得不去想,他對程祝諾的執念是不是將我們打得四分五裂的根本原因?當朱進打開門的一霎那,我知道妙巴黎的舞會只是他撒下的一張網,此刻,這美妙的家中,才是他隱秘華麗的老巢。明艷動人的小姐們脫去了舞廳酒會的拘束,正躺在沙發上歪斜地舉著酒杯調笑著;幾位老板也均放松自在,互相說著諢話,見到了我之后立刻笑罵道:“老平總算回來了?!蔽覍擂蔚匦π?,有些不知所措。朱進迎了上來,接過我手里的酒,慢條斯理地在我耳邊說:“倒是會跟哥賭氣了?!?/br>我不響。“今夜散了以后再跟我撒氣也不遲,好吧?”我依舊不響,只是瞧著方小姐好奇地朝著我們這里看,便一把推開了朱進徑直走向了她?!胺叫〗??!蔽倚Σ[瞇坐去她那邊,心里竟快活不少。我想她便是我的“大meimei”,我心中追求的那只翩翩蝴蝶。“你們兄弟倆神神秘秘的說什么呢?”方小姐斜著眼睛看我。“他這兩天瘋了,一個外地人決心要當上海灘的交際花,吃得消吧?”方小姐彎起嘴角,講:“當交際花怎么了?我也歡喜到處交際,你看我是一枝花伐啦?”“是的呀?!泵慨斘液头叫〗懔奶斓臅r候,我總會情不自禁放軟語調,學他的吳儂軟語與她輕聲交談。語言似乎是有一種魔力——與維特根斯坦思考的語言哲學不同——它很大一部分看似無用或錯誤的用法在現實中往往肩負著社交重任,這對我來說至關重要。語調微妙的轉變能瞬間放松方小姐的戒備,又或者反令她戒備心起,我不能確定,但至少我整個人因為這樣的轉變而變得慵懶無比,暫時忘卻了方才的不快,對方小姐慢慢說:“我氣他老是活在過去的陰影里,忘不了伊?!?/br>“伊是誰?”方小姐起了興致,調整姿勢湊近我,那架勢好似我必須得說他個三天三夜方能罷休。我慢悠悠朝她講:“為了懷念這個人,他把家里布置得和那個人的家一模一樣?!狈叫〗惚牬笱劬Γ骸翱床怀鰜?,朱進真是癡情?!?/br>舞最后沒有跳成,幾位太太不知何故突然決定去打麻將,大家轉場去了方小姐家,朱進也一起去了。我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