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存在‘我可以失敗，失敗了就去做別的’的想法。這就是我們的世界，也是你現在想擠進去的領域?！?/br>
    顧關山微微一愣。

    她幾乎是立即就意識到了沈澤打算做什么。

    顧關山顫聲道：“你打算……”

    沈澤溫和地笑了笑，雨水淋在他硬挺的鼻梁上。那明明是個漆黑的深夜，居民區只有路燈亮起，昏暗得連腳下的路都看不清，可他的眼睛里滿是星星的光亮。

    “沒錯，”沈澤對她認真地說。

    顧關山都懵了，完全沒想到會是這個發展。

    “——我不想小打小鬧?！鄙驖傻?。

    “我不打算讀了?！?/br>
    第105章

    夜涼如水，雨水之氣從地底溢出，彌漫了整條街道。

    顧關山趴在沈澤肩膀上，小聲問：“……你是……認真的？”

    沈澤挑起條眉毛，反問：“我什么時候在這種事上和你開過玩笑？”

    顧關山有點難以接受地道：“……可、可是你這么千辛萬苦地考上，沈澤，這只是……你的一次嘗試……”

    沈澤笑了笑：“在你看來是有一點冒失?！?/br>
    “但是關山，”沈澤溫和道：“你在畫畫的時候會去做別的事嗎？”

    顧關山微微一怔。

    她誠實地回答：“……我不會?！?/br>
    “所以這件事你能做得好?！鄙驖烧J真地說：“你經常給我發的那些你新畫的圖片，我rou眼可見你畫的下一張永遠比上一張特別，每一張都能看出你的進步，你在你的圈子里遲早會變得不可取代?！?/br>
    顧關山眼眶有點說不出的發紅。

    “我看著你花你每一點閑暇時間，研究全新的畫法?！鄙驖刹缓靡馑嫉卣f：“……我也不知道我說得對不對，我盡力去了解了你們的圈子……”

    顧關山鼻子發酸，用盡全力地嗯了一聲。

    沈澤又說：“……我看著你研究各地的文化，研究配色，研究那些巨人的風格，然后把它融入自己的畫里。我每次看到你和我發的那些圖片，都為我送你走而感到慶幸，因為你是這么適合‘藝術’這兩個字，顧關山，你就像是為它而生的?！?/br>
    顧關山將臉埋在了他的脖頸處，半晌悶悶地嗯了一聲。

    “……可是?！鄙驖奢p聲道：“……如果你沒有來這里，你走不到今天的這個位置?！?/br>
    顧關山沉重地點了點頭。

    沈澤笑了笑道：“……是吧？”

    “我如果懷著我只是玩玩的想法，”沈澤沙啞道：“只會有一個結果?！?/br>
    “……關山，你應該比誰都明白這一點?！?/br>
    沈澤道：“你現在所擁有的一切，你的才華，你的能力——其實不止是才華，更是你的孤注一擲，和經年累月的執著，和由此生出來的荊棘上的花?！?/br>
    顧關山沉默了很久，抱緊了他的脖子，道：“……嗯，沒錯?！?/br>
    “我回去會和我爸好好商量一下，”沈澤說：“看看到底是退學還是休學?！?/br>
    顧關山那天縮在自己的床上，抱著柯基的屁股，遙遙地看著陽臺上的沈澤打電話。

    她的那張單人床上滿是沈澤的氣息，沈澤的西裝掛在椅子上，在陽臺層層疊疊的衣服影子里頭，沈澤站著拿著手機，說話的聲音和雨聲斷斷續續地透了過來。

    “……是，我明白……”他說，“我的想法是……”

    他的聲音聽上去是一種難以言說的成熟。

    “缺乏社會經驗……我明白，”沈澤斷斷續續地道：“爸，我明白你在擔心什么?！?/br>
    他說：“……我確實是理想主義者?！?/br>
    是呀，沈澤是個理想主義者，她想。

    ——理想主義者在這世上是最不值錢的，這種人格的人總是把事情往最好的方向去想，就好像世上都是好人一樣，就好像世上滿是善意。

    因此他們在夢想破裂的時候，摔得格外的疼痛。

    顧關山緊緊抓住那個抱枕，手心出著汗。

    那個文件夾是夾在那一堆厚的文書里的，她將那個夾子拿了過來，隔著袋子撫摸里面的啞粉紙，那個袋子里裝著她數日沒睡覺的成果。她手上仍戴著那只小戒指，在臺燈下閃耀著溫暖的光。

    顧關山看了一會兒，將那只戒指握在了手里。

    “關山嗎？”

    顧關山一愣，抬頭望向落雨的陽臺。

    沈澤說：“——我現在就和她在一起?！?/br>
    然后沈澤捂住手機，對顧關山喊道：“關山，來一下！我爸想和你說幾句?！?/br>
    顧關山微微一怔，立刻放下柯基屁股跑了出去，從沈澤手里接過了手機，他的7plus還帶著熾熱的余溫，滿是他手掌的溫度。

    沈澤讓開了一點距離，顧關山撩開陽臺上晾著的沈澤的潮牌T恤，小心地喂了一聲。

    顧關山猶豫道：“叔叔……”

    沈建軍說：“——先告訴你個好消息，叔叔勸住了沈澤那個混賬退學?！?/br>
    顧關山放松了一下，顫抖著吐出了一口氣。

    “但是其他的沒勸住?！鄙蚪ㄜ妵@了口氣：“叔叔覺得吧，怎么說都得等大學畢業，他大學畢業了就算去王府井擺攤算命我都不管，但是剛上了兩年就想干出一番事業來，實在是太狂了，我不支持?！?/br>
    顧關山笑了笑：“叔叔，我覺得大學是保護學生的地方?！?/br>
    沈建軍頓了下，奇怪地問：“怎么講？”

    “……大學就是踏入社會前的最后一個演習場，”她說，“那些校園作為最后一個屏障保護著他們的學生，先是教育他們知識，然后教會他們如何處理問題，然后送他們去社會上實習，最后打開大門，殘酷地將他們一腳踹出去?！?/br>
    顧關山對沈建軍說：“——大學只是個屏障而已?！?/br>
    “有些強大的人，其實根本不需要屏障的保護，叔叔?！?/br>
    暴雨沖刷大地，遠處的燈火被漆黑大雨攏住，猶如濕婆神口中的宇宙星辰。

    沈建軍那頭沉默了很久，問：“……關山，你是支持他的嗎？”

    顧關山回過頭望向沈澤，沈澤靠在陽臺門上，燈光昏暗，他背著光，看不清他的面孔，卻能看到眼神里堅定的光。他如同凡人驅殼里的世界之子——可是再看去，又是個目光堅定的，血rou凡胎的男人。

    顧關山那一瞬間，看著那樣的沈澤，感到一種揪心的疼痛。

    ——她害怕沈澤一經離去，會挫去如今的銳氣，會流離失所，會失去一切，會理想不再。

    ……

    這么多年，顧關山將沈澤看得猶如自己心頭的命匣。

    沈澤這個年輕的男孩，充滿銳氣，囂張得不可一世，顧關山是想保護他的。

    保護他，使他免于驚，免于擾，免于顛沛流離，護他獠牙，令他永遠年輕熱烈，令他永遠帶著碾碎一切的詩意和囂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