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問什麼呢？炎育陵暗自揣摩。是想問便利商店有沒有那個品牌的果凍？還是想問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歡那果凍？

有段時期，因為弟弟喜歡，冰箱里長期都會擺著各種水果口味的果凍任弟弟吃。母親每隔一星期會給自己的表現做一次結算，如果受罰次數是零，果凍就是獎勵。

每次拿到獎勵，就會笑得合不攏嘴，迭聲說謝謝媽咪。

包裝盒上的貼紙舍不得丟，拿了本舊習字簿收集。一年下來，一頁都貼不滿，過年大掃除，就扔了習字簿。

自己是抱著什麼心情扔掉那本‘獎勵記錄簿’的呢？

不要多想──腦中響起了警報。

“臺灣買不到那個品牌，你買那個吧?！毖子暾f出另一個品牌。

炎育旗答應了一聲，便飛也似地跑出門。

葉雅回到廚房，一邊道：“媽咪說真的，你累的話就去休息?！?/br>
炎育陵把皮包收進柜子抽屜，含糊地應了聲，慢慢走回母親身側。

“媽咪?！?/br>
“嗯？”

以前的事，你到底記得多少？炎育陵心里想著這個問題。

“需要準備舅舅和表哥的份嗎？”炎育陵繼續動手捏飯團。

“不用了，你表哥約了朋友見面，你舅舅最怕熱，不會去的?！比~雅篤定地道。

“媽咪?！?/br>
葉雅忍不住笑出聲，“又怎麼了？”

我現在喜歡的，和你以前施舍給我的東西，已經不一樣了。

“我去洗手間?！毖子攴畔逻€沒完成的飯團，轉身朝房間走，盡可能不加快腳步，讓自己的舉動看起來很自然。

母親關心的話語從身後傳來，他趕緊回答‘沒事’，只是不敢轉過頭，擔心自己不慎露出苦澀的神情，會令母親起疑。

“沒事的，現在很好，這樣很好?！标P上浴室門，炎育陵靠在門上，自言自語。

“忘記就沒事了?！贝蜷_水龍頭，炎育陵往臉上潑水，才發現這方法錯了，冰涼的水讓自己更清醒。

游移的視線停在洗手盆邊的剃須刀備用刀片，打開來檢查，塑膠包裝很緊實，即使擺在潮濕的地方，刀片亦沒有生銹。

“老婆，你別用鐵尺打，會破傷風??！”

“媽咪，哥哥跪很久了，讓他起來嘛……”

“炎太太，我聽說育陵退出了籃球隊，真可惜啊，班上同學都很支持他?！?/br>
“育陵，你午餐就這幾片餅干??？吃得飽嗎？我的飯盒分給你吧?！?/br>
“老兄，你又上補習班？喂你到底哪一天沒有補習？約你看戲很難誒！”

“扭傷腳嗎？怎麼走路一跛一拐？”

“屁股長刺??？大家都坐著，你站著耍帥噢？”

父親、弟弟、班主任、女朋友、球友、籃球教練、同學……這些人都以不同的角度記錄著自己的過去。

不行……這些回憶沒有意義，不要想比較好。

炎育陵褪下褲子坐在馬桶上，腦海里回蕩起昨晚和女孩們練的新曲。

貝斯太單調，需要重編，和音不理想，吉他氣勢不夠，副歌歌詞沒有鮮明的記憶點，不足以讓人瑯瑯上口……

對了！可以找駱老師商量。打完球去找他，就這樣。

什麼都沒做就拉上褲子，站到鏡子前，那恍惚的神情又映入眼簾，垂下視線想要逃避那樣難看的自己，不銹鋼刀片反射的光芒便刺得自己頭暈眼花。

啊，是肚子餓了。從早上到現在都沒吃東西，超過四小時了吧？胃痛發作就糟了……

“育陵，猜猜路哥今天給你準備了什麼晚餐？”

“怎麼還沒退燒？是不是要人嘴對嘴喂你，你才肯準時吃藥？”

“育陵育陵，我們買了芒果冰，趁還沒融化快點吃！”

“小蕙，育陵不能吃涼了的熱食，請你牢牢記住?！?/br>
路卡、韓封、貝魯、蘆紹宗……身邊確實有很多關心自己的人。

很幸福。真的很幸福。

只要忘記過去，就可以像一般人一樣，和家人相親相愛。

“我不可以思考?！毖子昴闷鸬镀?，刀鋒緊貼自己左手腕內側，曾經尋死留下的疤痕已經很淺，不特別注意就看不到。

刀鋒慢慢推入皮rou，緊致的皮膚沒那麼輕易劃破。

手稍微傾斜三十度往下挪，皮rou感到了一絲刺痛，再往另一角度傾斜往上劃，尖銳的刀鋒嵌進了皮膚。

“嘶……”刺痛感漸漸加劇，炎育陵把刀片拿起，隱約能看見手腕上有一道一寸長、非常細的傷痕，鮮紅的血珠自頭尾兩處慢慢溢出。

你必須學會不傷害自己！

韓封失蹤前的囑咐，突地在耳邊響起，仿佛真的聽見，炎育陵下意識轉頭去看，窄小的浴室哪里有另一個人？

慘了?？聪蜃约阂呀涢_始血流如注的手腕，炎育陵頓感慌亂無措。

這麼細的傷痕，怎麼會流那麼多血？

扔下未曾沾上血跡的刀片，炎育陵打開水龍頭把鮮血洗凈，將化妝棉按在傷口上，用膠帶纏起來，然後換上輕便的運動裝，花了好些時間才找到護腕。

拆掉緊急包扎後，血已經暫時止住，炎育陵松了口氣，拿出藥箱給自己涂消毒藥水，再貼上膠布，最後用護腕掩飾。

“沒事了?！?/br>
有封哥在，一切都會沒事。

“封哥，我沒事?！毖子陱拇采险酒鹕?，看著全身鏡里的自己。

育陵，你很好看。

炎育陵掀起上衣，檢視自己浮凸有質的肌rou，和光滑有彈性的肌膚，抬頭，他對著鏡子微笑。

“嗯，路哥，我很完美?！?/br>
護腕扎得很緊，把那隱隱的刺痛給徹底消弭。

X

嘰！

球鞋摩擦地面的聲響充斥了只有十來人的室內籃球場──六個打球的人，和四個觀眾。

被對手盯死的炎育陵轉身把球傳出，因動作太急而跌坐在地。

幾乎與此同時，譚峻投進一個三分球。

“哇──副隊長厲害！加油加油！”場外傳來何幸恬的歡呼。

“漂亮?！毖子甑吐曎?，手撐地利落地爬起身，擋住準備上籃的對手，對方幾個假動作後跳起投球，球一離手，炎育陵就把球截走。

“上！上！育陵快上！”何幸恬的叫聲清澈洪亮。

球鞋與地面摩擦的聲響與節奏宛如電子混音，籃球觸地的低音像貝斯，反映著運球者的心跳。

音樂不知不覺在腦中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