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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南行進,快要入夏的時節,走得久了會覺得熱,還好蜀地多溪水、河流,未開化的原始密林中也格外涼爽舒適。待到接近大理國時,景致已經過好幾番變換,花樹成蔭,芳草綿綿,氣候由微熱變為溫潤,果然如同三月一般。幸而撫南大軍軍規森嚴,才不至于令將士們過于貪戀周遭景致,喪失行軍途中該有的警惕。 大軍行至木涼,穆淳在城外一片荒野處勒馬,望著這座略帶蕭條的小城微怔,左辛斜眼問輕璇:“便是在這里吧?” 輕璇點頭,此地地勢倒是開闊,可以理解當時的大理軍為何選擇在此地暫息。在這里,偷襲是很不容易的,想來那日穆淳只身潛入敵營,也是費了很大一番功夫。 軍中一眾將軍也是肅然起敬,蜀王此人,并無太子那般好運,可以日日在京城花天酒地,在軍中呼風喚雨。如今一看,蜀王得此王位確是因為御敵立功、百姓擁戴,而非單單憑著皇子身份,這般才德,放入朝中為官也是足可的。 不過一個是貴妃所生,一個是尋常妃子所生而已,為何地位千差萬別?□□皇帝曾囑咐過,本朝立嫡也可,立賢也可,就是不宜立長,當今皇帝乃□□皇帝之子,該當謹遵□□皇帝遺命才是,可為何在立太子之事上如此草率? 穆淳抿著唇,抬眼看向眼前的荒涼,他腦海中所想的,是十一歲那年,他在那座皇城中的最后記憶。 床榻上的女子瘦得皮包骨,病痛折磨得她快無人形,再也不是往日溫柔婉約的樣子。她吃力地抬起干枯的手臂,抓住他的手,那粗糙的觸感摩挲得他滿心疼痛。 淚眼迷茫間,聽她一字、一字慢慢地說,離開皇宮,離開京城。 他擦掉眼淚,有些惶惑地看著她,那失神的眼角流下渾濁的淚珠,又消失在鬢間。 那一日,他的心如同眼前的木涼一般,有一種荒蕪到絕望的孤寂。 她走后第三日,那個一直不待見他的男人派人來傳旨,令他三日后搬去平王府。他對這座皇宮并沒有離愁別緒,只是仍在想著她臨終前的那句話。他是皇子,沒有父皇的旨意,不能離開京城,可他現在可以離開皇宮了。 她不想他待在這冷冰冰的宮里,是不是只要他離得遠一分,她便放心一分。 他從未想過,她不是他的親生母親,只當她是最親最親的人,她都不在了,他留下有何意義,于是叩首,謝恩,領旨,打發下人整理衣物準備離宮。 在平王府的日子并沒有比在宮中好多少,下人們對他冷眼以對,沒有可以信任的人,他甚至覺得自己一舉一動都被監視著,說過的每一句話、寫過的每一個字,都會傳去皇帝耳中。 他常常坐在院中,看著墻角那棵高高的樹。 “要停下來休息一下嗎?”輕璇體貼地問。 他看著身側沖他笑的姑娘,細長的眉,秀美的眼,清秀中帶一點蒼白的臉,和印象中的母妃很像很像。她們母女,從來沒有相認過,卻都對他那么親。 他點點頭,翻身下馬,回首望向身后隨之停下的烏壓壓大片軍隊。真沒想到,自己如今已走到了這一步。 他轉過身來,仍注視著眼前的荒原,這片土地在四周的如畫風景中顯得有些突兀,令他想起北境的景象。 身旁的少女將自己的水袋遞過來,他看著她笑一笑,她與從前長得不太相同了,雖然最基本的□□還在,但若不是自己與她之間獨有的信任與感應,他在青門府時一定認不出來。 江湖生活改變了她,若她不曾在那個寒冷的夜晚翻過平王府的墻,跳下那顆高樹來偷偷找他,若她還是皇宮中錦衣玉食的金枝玉葉,可能她不是如今這個樣子。 “你知道嗎,你這樣子像極了母妃?!彼舆^水,仰頭喝了幾口。 “咦,是嗎?”少女驚訝,不敢置信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臉。 “嗯?!蹦麓咎嫠龑⑺壴隈R上,“特別像?!?/br> 他不再看她,而是回憶著她在那個寒夜告訴他的話,那個關于他、她、母妃、母后的故事。 拳頭一點點握緊,京城,我一定會回來,哪怕母妃不愿,我也要回來。 因為我知道,雖然母妃不愿,但你們更不愿。我哪能讓你們得逞。 撫南大軍是在第二日黃昏抵達的大理國都蒼城。 這是一座位于群山、群湖之間的城,熱情喧鬧風情獨特,猶如一顆明珠。 由于大理是炎朝附屬國,炎朝子民在此能得到較高的地位和待遇,且氣候宜人、風光秀美,所以有不少炎朝人在此安居,由于蜀地離此最近,因而最多的是蜀地人。 穆淳要來的消息早已傳遍蒼城大街小巷,百姓們受夠了張文鋌與白騫、張央兩派的斗爭,都盼著有更大的勢力來結束這一切,可也有不少人對炎朝心存抵觸,害怕這強大的鄰國改變他們本來的生活。 大軍入城那日,城中百姓早早等在城門內兩側,想要一睹上國炎朝的風采。當他們見到氣震山河的二十五萬大軍浩浩蕩蕩行來時,皆是揉了揉眼不敢相信。 那如烏云壓境的壯闊隊伍,竟遲遲看不到頭。他們終于明白了什么叫大國,卻又極其忐忑,再次陷入了迷?!獜埵爻傻姆磁阎e,到底給他們大理帶來了什么。 輕璇并沒有在大軍之中,而是帶著奚云先入了城,坐在酒肆間聽閑話。兩人語言不通,有長期居于蒼城的青門兄弟陪在一旁,將旁人的談話一句句轉述給他們聽。 大理王室并不限制大理百姓議論朝政之事,所以百姓們向來是有什么話就說,不愛憋在心里。他們從白天一直坐到晚上,又聽青門兄弟說了好些,慢慢確信了一些事——大理的百姓十分忠厚樸實,也相信天命,他們沒有炎朝人那么多歪腦筋,對王室的事也不會出口指責,但支持白騫的卻是占了大多數。不為別的,只為白騫一貫愛籠絡民心。 晚上回到王宮時,唐犁在宮外等著她,引她去王宮的主殿。他們騎馬入宮,一路上有不少身著大理服飾的侍從侍女伏身向她行禮,黑暗中她看不清他們的表情,她相信此時他們也一定看不出她是女子。 穆淳在主殿等她,她與奚云進殿,將今日所聞大致說了,隨后奚云告退,輕璇繼續與穆淳相談。 “見到張文鋌了?” “嗯,他在宮門口率朝中官員迎接我?!蹦麓狙壑樽右晦D,“不過,在那之前白騫和張央已到城門口來迎過我了,隨他們來的人也挺多的?!?/br> “嗯?所以白騫和張央打算投靠你,而張文鋌為了王位,對你有些抵觸,是這樣嗎?” “至少表面看來是這樣的?!蹦麓拘Φ?,“對了,張文鋌還打算將我安置到王室別苑,說那里是貴客居所?!?/br> 輕璇唇角一勾,這張文鋌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