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鏘一聲響。他冷笑,“舅舅是沒有意思,可舅舅還有很長時間活呢。以后我孤零零在這世上,還要舅舅多看顧?!?/br> 荻月君狼狽地摸了摸鼻子。 師兄冷淡地說:“你可千萬別纏著我,多去找你小舅舅?!?/br> 我上前摟了嫩嫩,笑道:“來找小姨不是更好么?” 師姐咯咯笑道:“你?你不行,你會把他給慣壞的?!彼龔娜萜鹕?,振袖抖落了身上毛茸茸的青草,上前愛憐地摸了摸嫩嫩的頭發,“往后要聽小姨小舅舅的話?!?/br> 我抬眼看了看師姐,她容色雖然仍舊清麗,但前額的皺紋已經細細地生了好幾條了,膚色也不再是少女般的雪白柔膩。 枕壺上前,向師姐拱手行了禮,師姐懶洋洋揮揮手,再問:“這些日子可還好?你的男兒壯志可有圓滿?阿曇都要哭死了,你可消停些罷?!?/br> 枕壺笑道:“哪里有什么男兒壯志?事到臨頭,硬著頭皮上罷了?;仡^再入朝,我向陛下求個外放,去大好河山里走一遭?!彼蛭业溃骸鞍沂窍矚g南邊的水鄉,還是北邊的草場?” “我喜歡什么,皇帝就能派你去做什么?”我戳他腦門,“你別做夢了!” 枕壺笑嘻嘻的,“陛下倒是很心疼你,還特地提了你,問你受不受得住北方的寒氣。我想你骨頭里那個舊病,怕是不行?!?/br> “所以呢?”我眼巴巴地問他。 “猜猜看?”他柔聲。 “外放到淮南道去做揚州別駕?!睅熜植荒蜔┑卣f。 枕壺咳了一聲。 “多大點兒事,”師兄訓斥,“偏要逗她?!?/br> 枕壺拱一拱手,低眉順眼道:“師兄教訓的是?!?/br> “所以說蘭圖你沒意思,”師姐嘆氣,“也難怪這么些年還是孤零零一個人?!彼蛭艺姓惺?,“往后要是有什么妖魔鬼怪看上了他,你給我留點兒神。這么多年下來,我瞧著你師兄是有點兒呆的,怕沒我把關,便被人騙了?!?/br> 師兄頗不贊成地皺眉道:“深鸝?!?/br> 師姐嘖嘖兩聲,“藥按時吃了沒有?” 師兄下意識地摸了摸覆眼白綾,道:“吃了?!?/br> “乖,”師姐用哄嫩嫩的口吻說,“往后師姐便不能照看你了,你自己多長點心。藥千萬記得按時吃,不然眼睛可就救不回來了?!彼龔奈覒牙锪嗔四勰蹎问直Я?,笑著招呼道:“你們遠道而來,口渴了罷?我廚房里曬了幾罐甘露蜜,來嘗嘗?!?/br> 她抱了嫩嫩,與荻月君徑自走遠了。枕壺躍躍欲試,道:“雪山上的晨露,較之長安,應當更清潔,想必曬出來的甘露蜜也更可口些?!蔽彝炝怂氖蛛S師姐走,一扭頭卻見師兄悵悵然坐在方桌前,食指叩桌,面色與白綾一般白,“這么些年,究竟是誰照看誰?”他低低地說。 · 荻月君提前一天出現白頭發,翌日清晨,師姐便把我叫到房里去,要我替她拔掉藏在烏發中的幾根雪白絲線。 我拔了幾根,再找不到了,便盤膝坐在她床上,低聲說:“現在拔了有什么作用,明兒會更多?!?/br> 師姐豁達道:“能美一天是一天?!?/br> 果然,第二日,她一半的頭發都變作了灰色。當天師姐沒有梳發髻,只是閑閑散散地披下來,長發垂到腰際。荻月君比她顯得更老一些,握了本書,臨晨風,倚曉窗,漫不經心地翻著。 師姐笑吟吟地奪了他的書,“還沒想好呢?” “是要伴著嫩嫩一輩子的名號,哪里這么輕易?!陛对戮f。 “依我看,懶得多想了,”師姐搖頭晃腦,“他這么些年,叫嫩嫩叫慣了,沿用下去便是?!?/br> “鹿——嫩嫩?”荻月君遲疑。 師姐拊掌道:“鹿嫩嫩、鹿嫩嫩……嗯,聽著還不錯?!?/br> 我看庭中嫩嫩正執了一柄軟劍與枕壺你來我往斗得很歡,絲毫不曉得即將降臨到他身上的悲慘命運,不由得嘆氣。 “阿曇覺得不好?”師姐聞聲問我。 我緩緩道:“倒不是說‘嫩嫩’不好,只是不合適。他現在又香又軟又小,喚‘嫩嫩’自然是妥帖,可再過十年,長成了荻月君這般挺拔的男子漢,那個時候——”我咬了咬嘴唇,“你們想想,荻月君當年闖蕩江湖,脫劍橫膝前,自報家門,說是‘雪山鹿鳴鹿白荻’,多大的氣魄?要是到了小孩兒那兒,把軟劍一擱,說是‘雪山鹿鳴鹿嫩嫩’,怕是會惹人恥笑罷?” 師姐連忙道:“有理,有理?!卑褧对戮龖牙镆蝗?,瀟灑道:“你接著想!” 我看著嫩嫩無憂無慮的背影,深覺自己這個小姨做得很稱職。 師姐抱著雙臂同我一塊看了陣子,低聲道:“真想看到他長成挺拔的男子漢?!?/br> · 荻月君與師姐日復一日變得非常年邁,再不能受雪山上的寒風,師姐鼓搗了一廚房的各種花蜜也被她擱下了。 最開始,荻月君還親自教嫩嫩練了幾個把式,蒼寒氣也是手把手教的,到后來行動遲緩,便只是蠕動著嘴唇指點一二了。 清晨的雪峰上有白鶴盤旋,清麗鳴叫。 荻月君自夢里醒來,便說要上雪山頂去。 “憑你現在?”師兄有點譏諷。 荻月君像個普通的小老頭一樣,滿頭白發,身子清瘦,手上執一柄綠玉仗。他輕輕松松地笑著說:“慢慢地爬,自然能爬上去?!?/br> 師姐小心翼翼地穿上她不再合身的玫瑰紫長袍,精致地梳了灰白的發髻,簪上一枝紅絨球花,嘴唇抹得艷麗絕倫。她伸出枯瘦的手握住荻月君,笑道:“一起爬?!?/br> 荻月君懷念道:“成親的時候,蘭圖把你送上去,我再背你下來——記不記得?” “記得,記得,”師姐笑得臉上皺紋蜷在一起,“怎么,現在還想背我?” “背不動了,”荻月君討饒,“饒了我罷,夫人,我現在這身骨頭,委實背不動了?!?/br> 嫩嫩攥緊他娘的衣袖不松開。 “我昨天晚上做了個夢,”荻月君遲緩地蹲下身子,與嫩嫩平視,溫柔地說,“夢見自己在盛開著蘭花的堤岸邊走,還很年輕,河水像小姑娘的縷縷長發。我走了很遠的路,見到一只雪白的鹿。它在我眼前一晃而過,我的夢就結束了?!?/br> 嫩嫩吸了吸鼻子。 “蘭皋吧?”荻月君輕柔道,“‘皋蘭披徑兮斯路漸’——鹿蘭皋怎么樣?” 嫩嫩眼眶慢慢紅了。 荻月君緩緩起身,與師姐并肩向我們拱手行禮。別過后,他兩人并肩相視一笑,轉身飄飄然便登山而去,綠玉竹杖敲在石頭上,清泠泠的聲音蕩在山谷間。 嫩嫩頹然坐在了一邊。 師兄干巴巴地揉了揉小孩兒的頭,正要脫身,小孩兒卻狠巴巴地將臉埋進了他的腰,嗡嗡的哭了起來。師兄局促地退了一步,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