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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天,方才露出眼睛。卻見鹿白荻手扶著老桃樹搖搖晃晃地坐著,身形單薄得如同暴風雨中一盞燈燭,師姐已然癱軟在他懷里,幾乎沒有生息了。 我和嫩嫩撲上前,嫩嫩大叫道:“阿娘!” 小孩兒伸手握住師姐的手,這一回再沒有人阻攔了。他在那里眼淚滾滾地哭,鹿白荻卻遲疑地伸出手指,輕輕戳了戳他rou嘟嘟的臉頰。 “你干什么?”嫩嫩一邊生氣一邊哭,打開鹿白荻的手,“我阿娘怎么了?你害得她怎么樣了?” “的確是我害了她?!甭拱纵堵淠厥栈厥?。 師姐趴在鹿白荻懷里,極勉強地撐起身子,手捧著嫩嫩的臉蛋兒,強顏歡笑道:“我兒子怎么哭了?誰欺負你了?” 嫩嫩哇哇大哭道:“阿娘!阿娘!你怎么一丁點靈力都沒有了?” 師姐蒼白如紙,軟軟地道:“怕什么,你爹不也沒有了?” 嫩嫩這才將目光投向鹿白荻,鹿白荻仍舊用手扶著老桃樹的枯枝,倔強地抿著唇。見嫩嫩的目光看過來,當爹的神情遲疑了一下,又伸出手去戳他rou臉蛋兒。 小孩兒這一回沒有避開。 “你不要哭了?!甭拱纵兜偷偷貙π『赫f。 師姐軟綿綿地攬了嫩嫩的肩膀,對鹿白荻笑道:“你自己看看,他是像我一些,還是像你一些?” “自然是像你一些,”鹿白荻說完了,遲疑著補充,“你好看些?!?/br> 師姐微笑道:“我倒覺得像你一些?!?/br> 她話音剛落,便無力地往后一癱,眼一閉,嘴角溢出黑甜的血來。嫩嫩手足無措地摟著他娘,張皇地望著他爹,可惜鹿白荻如今也是自顧不暇。我本在邊上規規矩矩站著,恨不能化身成一株老桃樹,好不打擾他們一家三口會面,見事情演變到這個地步,也顧不得了,上前摟了師姐,穩妥地吩咐道:“嫩嫩,我們先把你娘扶進內殿躺著?!?/br> 三日后,師兄穿一身輕薄的白衣裳,神仙似的飄飄蕩蕩上了山。 他抱了胳膊,懶洋洋向鹿白荻道:“見您一面真不容易,這幾年在下都來好幾回了,今兒才算是夙愿得償?!?/br> 鹿白荻只是笑了笑,師兄眼神忽然一厲,道:“你怎么了?” 鹿白荻從從容容地攤開手臂,笑瞇瞇道:“我身上蒼寒氣散盡了,如今只是個普通人?!?/br> 師兄一點即通,面無表情的臉上千年難見地露出一點羞慚來,淡淡道:“原來如此,前些日子倒是我冤枉你了?!?/br> “我習慣了,”鹿白荻聳聳肩,“你從來看不慣我,也不是一天兩天?!?/br> “深鸝呢?”師兄問。 “要叫‘師姐’?!蔽曳鲋鴰熃丬浘d綿地推開木門,師姐聽著他倆聊了幾句,一出門便插嘴說。 “師姐?!睅熜窒蛩鸵坏皖^。 抬起頭,便伸手捏住她手腕探一探脈搏。師姐咯咯笑著縮回手,說:“你別罵我,我現在也是一丁點靈力都沒有了?!m圖,從今兒起你便是這世上靈力最充沛的人了,有什么感想沒有?” 師兄不由分說地重新攥住她手腕,屏息探了脈搏,矜持地收回手,長袖一灑,淡淡說:“你不止是沒了靈力罷?” 師姐神情怔住了。 “你也一樣?!睅熜窒蚵拱纵饵c頭。 鹿白荻拱一拱手,“到底是蘭圖?!?/br> 這場面本輪不上我說話,可我聽了這半晌,實在耐不住他們打啞謎,心一橫,打算了被師兄罵,開口道:“師姐到底怎么了?” 師兄無悲無喜地看我一看,竟沒有出言訓斥,出奇的溫和,說:“你仔細看看你師姐?!?/br> 我依言,撇過臉看她。她將養了三日,面色已經紅潤起來,又是我舊日風華絕代的師姐了。假設如今回長安城重開眠香占玉樓,她只需要穿一身紅衣裳往樓上一站,便沒有那一座樓能奪了我們的風頭去。 “很好看?!蔽蚁驇熜终\懇地說。 鹿白荻笑了笑,師兄淡淡道:“你再看?!?/br> 我又看了看,心里直打鼓,還是向師兄道:“還是很好看?!?/br> 鹿白荻“哈”地一聲笑出來,師兄神色不變,嘴唇微張。我怕他罵我,趕緊自己說:“您容我再看看?!?/br> 我轉過臉,向看字畫、看玉雕似的上下打量著她。她眉飛入鬢、唇若涂朱,肌理細膩、骨rou勻停。我目光落在她額角,忽地神色一驚。 師姐笑了笑,“看出來了?” “師姐,你——你是長皺紋了?”我不可置信地捂住嘴。 師姐神色復雜地點了點頭。 師兄冷漠道:“正是。你師姐失了靈力,便在逐漸變老了。邪魔侵襲得厲害,比尋常人老得更快——一個月是嗎?” “一個月,”師姐幽幽地嘆氣,“居然只能再活一個月了……這話你昨日同我說,我都是不信的?!?/br> 師兄淡淡地掃了她和鹿白荻一眼,“你要救鹿白荻,這是沒法子的事。不過救了又如何?只剩下一個月了?!?/br> “畢竟還有一個月?!睅熃愕偷偷卣f,“我和他分開得太久了?!?/br> 我捂了嘴,跌跌撞撞地往外跑,淚珠滾滾地往下,蛛網似的蓋在臉上。大門口,被高高的門檻絆了一跤,身子正往下跌,一雙柔軟的手扶住了我胳膊。 是嫩嫩。 我站直了身子,慌亂地擦眼淚,小孩兒抱住我的腰,將小臉兒埋進我胸前。 “小姨,我聽到了?!彼麗灺晲灇獾卣f。 “嫩嫩馬上就沒有爹爹mama了?!?/br> ☆、【章八 鹿鳴】18 嫩嫩生氣了。而且是從未有過的鄭重生氣。整整三天都沒給他爹娘一個好臉色,見著師姐都撒腿跑。師姐如今失了道行,竟也追不上他了。 “個小兔崽子!”這天他還是見了就閃,師姐趕了兩步,停下來扶住腰,氣喘吁吁的,“他是嫌我活得長了,想把我氣死?!?/br> 嫩嫩躲著他們的第一天,師姐還能氣定神閑地說:“這小子晚上準到我懷里哭?!钡诙靹t是強作鎮定,說:“回頭我要好好批評他?!钡谌焖僖沧蛔?,去追了小孩兒好幾里路,追得披頭散發好不狼狽,卻被嫩嫩給逃了。 “蘭圖,你把那小子給我拎到跟前來?!彼龤饧?,咬牙切齒地吩咐。 師兄老神在在的,“這是你們的家事,我不好管?!?/br> “你這當舅舅的怎么不好管?”師姐怒道。 師兄淡淡地說:“畢竟比起你們當爹媽的還是隔了一層。小孩子沒想通,你們且放他琢磨幾天?!?/br> 師姐頓了頓,慘然道:“我和他爹總共只剩一月可活了,他還要琢磨幾天?” 鹿白荻將手中捏的書擱到石頭架子上,風嘩啦啦地吹動書頁,“蘭圖說得對。小孩子沒有想通,縱使你把他拎到跟前來也是枉然?!?/br> 嫩嫩現在只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