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117
笑一笑,再幽幽地朝北望一望,輕聲道:“我以前還不覺得……爹爹不愛理睬我,我還以為有他沒他一個樣?,F在才知不是那樣,即便他不理睬我,只要曉得他在將軍府里,每天清早沐浴、舞劍、誦書,我心里就踏實。如今、如今——” 我吻了吻他的眼睛道:“你要不要哭一會兒?我不會笑話你?!?/br> 枕壺搖頭道:“我哭不出來?!?/br> 我便彎腰拾起紙撐子,道:“那我們進屋里坐一坐罷,呆呆站在城墻上也不是辦法呀。莫等明早人家來看,只見到城墻上兩個雪人傻乎乎抱在一起?!?/br> 枕壺攤開手,接住一片晶瑩的雪花,訝然道:“居然下雪了?” 我知他糊涂了,便也不再問他,只執了他的手,將他拽到屋子里。守衛休息室里燒著紅通通的炭火,被暖氣一烘,臉上的雪頓時化作水,一顆顆滴落。我牽了枕壺在爐火邊坐下,再替他脫了濕漉漉的大氅,掛到一邊。 師兄手持一本藍封書卷,趁著爐火里那點光,聚精會神地看。聽見我們進屋的動靜,頭也不抬,只道:“我方才說什么來著?” 我糊涂道:“師兄方才說什么了?” 虬髯的士兵拱手道:“國師大人神機妙算!” 師兄淡淡卷起書,揣進袖子里,道:“這也算神機妙算?這兩個是我養的,我自然清楚。既然沈枕壺硬要冒著大雪站在城墻上,那除了優華,可沒人拉得動他?!?/br> 我抱怨道:“師兄你把他敲暈了扛進來不行嗎?偏偏讓他胡鬧,你也不心疼的?” 師兄從袖子里滑出書卷來,握在手上,在我腦門兒頂上一敲,淡淡問道:“什么?” 我咬唇道:“沒什么?!痹挳?,臉一扭,坐到枕壺邊上,從袖子里掏出絲帕來擦他滿頭滿臉的雪水。枕壺乖乖地坐著,任我擺弄。我從沒在枕壺面前這樣有過面子,覺得新鮮又自豪,動作愈發細致體貼。 小小一方絲帕很快就濡濕了,我也沒旁的帕子在身邊,只得扭干了帕子,揚在爐子上烤。師兄冷淡地取下自己的披風,扔到我臉上,道:“你和他都擦一擦,到時候一病病兩個,辛苦的還是我和深鸝?!?/br> 我嬉皮笑臉地從披風里鉆出腦袋來,道:“謝師兄?!?/br> 把枕壺收拾妥帖后,守城的士兵又端了碗姜湯來。我喂他喝了,他神情從僵硬變得憂傷,爐火把他的面頰也燒紅了,眼皮一眨一眨的。我扶了他的肩膀,柔聲問:“你困不困?” 枕壺道:“還好?!?/br> 我道:“那就是困了?!卑褞熜帜巧砼L給他裹緊,在蒲團上跪坐了,扶著他躺在我大腿上,柔聲道:“你睡一覺罷?!?/br> 枕壺嘆了口氣,嘟囔道:“嗯?!币婚]眼睛便睡過去了。 我輕盈地替他取下發冠,順手擱在桌子上,揉了揉他的散發,又擺正了他的姿勢。自己也折騰了這些時辰,懶洋洋地倚著墻壁打呵欠。 師兄輕輕起身,向我道:“我會要眠香占玉樓的人給你送披風來的?!?/br> 我道:“多謝啦?!?/br> 師兄有些猶豫地站在我面前,從袖子里滑出那卷書,用書脊輕輕敲了敲我腦門兒,淡淡問:“你多少歲了?” 我道:“開春便十八歲了?!?/br> 師兄頷首道:“還像點樣子?!彼麤_我揮一揮手,領了屋子里那位虬髯的士兵,只穿一身單褂,瀟灑地出了門。 爐子里的木炭燒得噼啪一響。 ☆、【章七 舉烽】12 武襄君自孝義來,守住了沈老將軍的尸身。三十萬大軍從新年的宿醉中醒來,驟然發現形勢天翻地覆大變了樣,惶惶不可終日。駐扎在汾州城里的叛軍舉全力殺出,三十萬大軍群龍無首,被殺得支離破碎,沿著汾河一路倉皇南走,一日一夜退到了霍縣。 霍縣縣守倒有些魄力,將那一盤散沙勉強聚了起來,盤踞在霍縣周邊。一路風聲鶴唳,總算稍得喘息,我們大唐這三十萬將兵才有閑心悲傷起來。 三軍縞素,士官們刺破肌膚,guntang的血濺上白色的長幡,在朔風里烈烈而動。他們整理了沈老將軍的儀容,替他換上整潔的軍裝,腰邊懸掛著佩劍,裝入楠木棺材里。靈柩呈在駟馬馬車上,沿著結冰的汾水南下,途徑趙城、洪洞、臨汾、新絳、稷山、河津,入了京畿道,取道蒲城、富平、新豐,最終緩緩駛入了長安。 沿途百姓搭起十丈高的祭臺,白色香火蓬蓬直上如山峰,一嶺插天,黎民伏地跪拜,乞求沈老將軍來世的安康。 皇帝頭束了白綾,默默守在灞橋上。 羽旄儀仗隊隔了有百丈遠,他只命我和枕壺侍立兩側。 上午下了點兒小雪,到中午便停了,如今午后冬陽朗照,寒風割著我的臉頰。 北邊大道上,遠遠地,有一輛孤零零的馬車現身了。四匹老瘦的馬拉著車,車上一方小小的棺材,一個男人疲憊地駕車。 我見了,當即眼淚奪眶而出。 皇帝和枕壺都十分安靜?;实鄞怪渥?,負手等那馬車慢吞吞駛到灞橋前,駕車那人伏地三跪九叩,道:“吾皇萬歲?!?/br> 皇帝道:“起來罷?!?/br> 那人道:“是?!?/br> 皇帝退了一步,沖枕壺點點頭。枕壺上前,先不去扶棺,而是斂起長袖,禮數齊全地向那駕車的人拜了三拜,道:“武襄君于國有功,于在下有恩,日后若有驅策,在下必效犬馬?!?/br> 我也上前拜了三拜,武襄君頗有些狼狽地道:“兩位真是折煞小的了?!?/br> 我抬起眼望他一望,卻見他已經生了一部小胡須,密匝匝環了嘴唇一圈。頭戴氈帽,背上背著一柄長刀,刀環在風里瑯瑯的扣響。 枕壺起身,拉了我退到皇帝身后去?;实凵锨?,向武襄君輕輕點頭道:“你很好,曉得報恩?!庇致较蜢`柩,伸手扣住棺沿,垂下頭,向枕壺道:“朕如今可沒臉見你了。你爹爹出征前說白簡夷用不得,我卻不信他。朕這樣糊涂,卻苦了朕的驃騎大將軍?!?/br> 枕壺朗朗地道:“我爹爹是為社稷犧牲,義不容辭,陛下不必自責?!?/br> 皇帝扣著棺沿輕輕搖頭道:“你也不用寬慰朕了……唉,朕做了什么事,朕心里也清楚。改日你便去禮部報道罷,官復原職?!?/br> 武襄君忽道:“陛下,恐怕不妥?!?/br> 皇帝道:“何以見得?” 武襄君道:“白簡夷陰謀害死了沈老將軍,沈公子身負父仇,怎能偏安文職?男子漢大丈夫,值此危急之際,于公理應捐軀赴國難,于私則該手刃仇寇,以慰沈將軍在天之靈?!?/br> 我聞得此言,心里悚然一驚,情不自禁地瞪了成武襄一眼,他只鎮定地望向皇帝。 皇帝沉吟道:“這話倒是有點道理?!庇挚戳苏韷匾谎?,搖頭道:“這孩子也是朕看著長的,詩文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