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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師爺打岔道:“大當家的,時間到了,以后再跟二當家解釋吧?!?/br>趙雪林輕輕地一點頭,跟著師爺無聲無息地退出了斗室。秦嘉禮大力掙扎著,破聲呼喚他們的名字,然而毫無用處;四周不知不覺間涌入很多人,穿著黑色制服、長筒馬靴,他們合力把秦嘉禮綁在一輛牛車之上,往山下押送而去。到了這時,秦嘉禮再傻也明白了,他被大當家和師爺給賣了!賣給了保安團,作為——作為什么呢?秦嘉禮想了一整夜,也沒想出來那個詞兒叫什么,及至四五日之后,他看見趙雪林同樣一身黑色制服出現在他面前時,他才近乎顫抖地反應過來:招安!他是土匪山被招安的問路石!這件事情被秦嘉禮暗暗記恨了數十年之久,就算多年之后,當年的保安團飛黃騰達,化身龐大的直系軍隊,而趙雪林拱手讓出司令之位,把一切榮華富貴都傾囊相贈于他,他還是難解心頭之恨。這恨在他的心中待久了,幾乎凝成了怨,倘若秦嘉禮是名女子,則可稱之為“幽怨”。秦嘉禮回首往事,大感不堪入目:“我跟你沒什么好講的!”趙雪林沉默一會兒,忽然笑了起來;他雖然面貌多情,但平素是不大愛笑的,陡然一笑,仿佛溫潤的春風拂面而來:“遇之啊……你可真難伺候,如果我能治好你克妻的毛病,讓你傳宗接代,你會不會原諒我呢?”秦嘉禮當即停止嚼糖,舔了舔亮晶晶的嘴唇,他的雙膝直通通地半跪在了沙發上,仰著腦袋望向趙雪林:“這毛病,真能治?”趙雪林看著他這副搖尾巴的模樣,扯了扯嘴角——想笑,笑不出來,他微微一瞇丹鳳眼,做出一個嘲諷而又情深似海的冷笑:“能啊?!?/br>這個冷笑一閃而逝,他的目光恢復平靜無瀾:“只要你跟我重歸于好,別說克妻,克夫我也能治!”秦嘉禮一屁股坐回沙發,心臟因為即將成功傳宗接代,興奮得怦怦狂跳,嘴上卻不以為然:“你就吹吧!”第二章秦嘉禮暗暗興奮了一下午,把趙雪林和勤務兵驅趕出公館,他打開留聲機,對著空氣做出一個充滿紳士派頭的邀約姿勢,心里樂開了花:“哎呀媽呀,老子要破處了!”他朝著空氣轉了一個旋兒,端起一支玻璃酒杯一飲而盡:“要破處啦,真他媽的開心!”倘若此刻有外人在場,一定會瞠目結舌,不為別的,就為秦司令欺男霸女多年,竟還是個處男而感到驚訝惋惜。秦嘉禮自我陶醉地獨舞了一會兒,出了一身熱汗,他歡欣鼓舞地洗了個熱水澡,然后忙不迭把趙雪林喊到西餐餐廳來,眼巴巴地盯著趙雪林,想讓他給出一個傳宗接代的日期。趙雪林仿佛沒有接受到秦嘉禮的眼神信號一樣,悶頭單是吃;動作有條不紊,文明優雅,絲毫看不出匪徒的身世。秦嘉禮等了片刻,不耐煩地一掄碗:“姓趙的!”趙雪林停止咀嚼,用鼻子回答:“嗯?”秦嘉禮卻垂下腦袋,扭捏了:“我的大姑娘呢?什么時候送來?!?/br>趙雪林道:“不急?!?/br>秦嘉禮道:“還不急?我今年三十有二了!隔壁公館的楊三跟我一樣年紀,他都抱上孫子了!”楊三者,學名楊玉真,原是天津租界的一位清閑寓公,學問不高,見風使舵的本領不小——日本還未在盧溝橋生變之時,他就搬運了全部家產扎根重慶。后來聽說天津淪陷,他滿頭虛汗地得意洋洋了許久,因為覺著自己分外有先見之明。趙雪林對這個楊三,毫無好感,因為秦嘉禮總和他混在一起。不過,他的臉上始終是沒什么表情:“你跟他比較什么?”秦嘉禮道:“在重慶的日子閑出屁來,我不跟他比較,跟誰比較???”趙雪林淡淡道:“跟我,我今年三十有四,不照樣膝下無子?”秦嘉禮一揮手:“你跟我不一樣!我是有克妻的魔咒,而你是想什么時候生,就能什么時候生——唉,現在怎么覺著跟你越難交流了??!”秦嘉禮在趙雪林那里沒有得到破處日期,心情十分低落,他垂頭喪氣地回到了公館,看著裝飾奢華,散發著科學芬芳的客廳,他第一次覺出了人生的無望:“不打仗了,我可真是廢物一個……連個孩子都搗鼓不出來!唉!”秦嘉禮“唉”了很長的一聲,就沒唉了,因為從心理上,他是不愿意去打仗的。聽說天津、北平、山西都淪陷了,愛誰誰打吧!一夜過去,秦嘉禮睡了個沒滋沒味的大覺;他沒上過姑娘,所以在夢里傳宗接代的可能性依舊是零。頂著一頭亂糟糟的短發,他在床上消沉了一個早晨,然后叫來勤務兵伺候他穿衣洗漱。秦嘉禮是愛美的。沒人的時刻,他會暗自對著玻璃鏡欣賞一番自己的容顏:一雙波光瀲滟的桃花眼,一張棱角分明的紅嘴唇,臉頰白里透紅,無論是正面還是側影,都是無懈可擊的濃秀好看。穿上剪裁合度的筆挺西裝,戴上一架水晶墨鏡,他往腦袋上抹了一巴掌生發油,對著鏡子得意洋洋地一點頭:“完美呀!”秦嘉禮拿著一根象牙柄手杖,完美地逛大街去了。他的出行,是浩浩蕩蕩:訓練有素的勤務兵步伐整齊地往大街一跨步,老百姓如同遭遇大魚的小蝦米,紛紛游回了房間閉門不出。秦嘉禮就這么聲勢浩大地逛了起來,逛到一半,他忽然眉毛一抬,食指推開一小半墨鏡,目光又嫉妒又艷羨地射向了街道的另一頭。他看見了楊三。楊三此人,相貌比起秦嘉禮是差了一籌,但還是在英俊的范圍之內。英俊的楊三身邊跟了一位窈窕的美少女,美少女手上抱著倆奶娃兒,手上還牽了一個玉雪可愛的幼童。而楊三望著眼前的四個人,笑得是樂不可支,嘴里金牙閃閃爍爍。秦嘉禮想起自己無緣無故暴斃的十一位姨太太,心里登時就郁結了起來。他沉痛地想著:“倘若老大還在,現下我大概也是這個光景了!可恨啊可恨!”氣哼哼地踱了個來回,秦嘉禮陰著一張臉,帶領著直眉楞眼的一隊勤務兵,兇神惡煞地去找楊三麻煩了。楊三正沉浸在天倫之樂當中,陡然望見秦嘉禮幽怨的一張臉龐,愣了一下:“遇……遇之??!”秦嘉禮很不開心地回敬道:“玉玉真??!”他使勁推了一下楊三,翻白眼道:“你他媽才叫遇遇之!”楊三對于暴躁的秦嘉禮,很是無話可說,然而又不能真的無話可說。想了想,他招來在身后一直跟著的汽車夫,讓他護送姨太太和兒孫打道回府,而自己割rou喂鷹地攬了秦嘉禮的肩膀,和氣地問詢道:“怎么這么大火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