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雜思跟在謝端后面出了門。 門外的清寒拂在面上,觸目所及的屋檐角落里已經結了霜,卻不知為何,冷不到望著檐外之人的眼底里。 “昨夜,我這義父,把我好生說教了一頓?!?/br> 他已年過而立,陸棲鸞卻恍然覺得,他此時還宛若少年時一般。 “他說,我這少年情思,未免來得太晚了些,又說,世間女子無數,何必挑了個最麻煩的,連寫首小詩,都惹人笑話?!?/br> ……太沉了。 他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太沉了。 “……謝公是國之重器,為我這般周折,不值得?!?/br> “是不值,還是不喜?” 陸棲鸞默然,謝端問罷后,又淡淡道:“不必掛懷,我待你的情思,也并未有你想得那般深……這個借口,讓你好受些了么?” “謝公錯愛了?!?/br> 廊下靜寂了許久,仿佛等到百草在漸濃的雪色里隱去了蹤跡后,謝端才背過身去,道—— “雪深了,你回去吧?!?/br> 他到底是有著詩人的矜持與敏感,在她拒絕前,留給了她一個背影。 似乎這就是他能做到的,對于兒女情長的極限。 中庭水榭,往常端雅自持的官吏,褪去了官袍后,在水榭主人徐徐走入時,仿佛一瞬間回到了五陵年少之時。 “謝公,今日神色不展,可是憂國事?” “非也?!?/br> “那可是憂私事?” 謝端不答,徑直走向墨案前,所有人以為他要提筆作詩時,他卻極快地寫了一個“權”字。 “諸位,可識得此字?” 半酩之人醉眼望去,只覺墨痕張狂。 “請謝公指教?!?/br> “無需指教,吾亦不識其言?!毖粤T,他將那權字以燭火點燃,待燒至指間依然未放手,恍若未曾被灼痛一般,待掌間唯余灰燼,道:“諸位覺得,謝某脾性淡薄否?” “謝公高風,可納百川?!?/br> “今日尚可納百川,待明日納了濁流,又當如何?” 忽然有人哭笑道:“若有朝一日謝公亦入泥淖,想必世間已如煉獄,吾輩下九幽、入黃泉,又何懼那十殿閻羅!” 文人間的暗語無需多言,盡管是半醉半醒間,已有交心。 謝端提起一壺冷酒,溫淡眉目,盡卸疏懶之色。 “愿與吾共赴泥淖者,盡飲此杯?!?/br> …… “我談崩了?!?/br> 陸棲鸞一臉麻木地走出來,見到蘇閬然的第一句話,就這么說道。 “……讓秦家死,我家則會平安;若救了秦家,我出身敵國之事多半也要暴露,連累父母,你說我選哪個?” 蘇閬然將傘撐起,斜在她頭頂,道:“你哪個都不會選?!?/br> 陸棲鸞問道:“為何?” “你選了,就和你先前所惡之官僚無二了?!?/br> 陸棲鸞定定地看著他,道:“你相信世上有兩全之事嗎?” “以前不信,以后不知?!?/br> “我想試試?!?/br> “你決定了?” 這是和整個朝廷作對,為了一點無謂的原則,一點少年人的熱血和大愿。 隨著陸棲鸞一點頭,蘇閬然也像是隨之而決定了什么似的,把傘遞到她手中,道:“我去找鄒叔?!?/br> “你不是一向不喜與長輩交際嗎?” “不喜是不喜,需要則另當別論?!?/br> “你去做什么?” 蘇閬然略一沉默,道:“我想要東滄侯手下的軍權?!?/br> “……” …… “……之與江水泱泱,大沃四方,黎民百庶,為作耕疆?!?/br> 小軒窗,本是伊人當紅妝,而今夜雪深,不見紅妝,惟聞書聲朗朗。 相府的丫鬟在上府都護夫人家里已經小住了一個月,這一個月來,她家向來嬌柔的嫡小姐,再也沒有說過半句點妝描眉的閑談。 一開始是煩躁的,以為她過不了兩日,便受不得夜讀之苦,哪知過了這許久,宋明桐還是如第一日一般,每天研讀至夜深。 “小姐,今日就早些睡吧,熬壞了可怎么好?” 宋明桐恍若未聞,拿朱筆在策論集空白處批注完,才道:“我午時有睡過,現在還不困,你若是擔心,給我熬點藥粥來,我按時進補,身子不會壞的?!?/br> 這一點她倒不似外面傳言里為了讀書食不下咽的士子,每日少食多餐,十分注重調養,便是如此,托關系好的京中世家子把她寫的策論偷加進國學監閱卷里,慢慢地竟也得了不少矚目。 據說,因她不署名,國學監的人還特地派人去找,沒找到還好生感嘆了一番。 丫鬟心里莫名生出一種興奮感……真的,真的能考上嗎? 她那么晚才開始學,不知比別人落后了多少,現在竟然迎頭趕上,那是不是說明……女子其實也并不是天生就不如男兒的? 越想越覺得開心,丫鬟端著棗羹時,臉上都帶著笑,直到有個肅然的聲音喊她。 “燕兒,明桐還在?” 燕兒回頭,看見宋夫人皺眉看著她,忙垂首道:“見過夫人,夫人今夜來,是要找小姐嗎?小姐還在讀書,要不然婢子去讓小姐出來?” “哼,她還記得有我這個娘就好了?!彼畏蛉藬[手道,“你去吧,明日冬至,有不少世家子上門拜訪,讓她回府來多少露個臉?!?/br> 燕兒滿口答應,端著棗羹小步離開,在拐角處卻鬼使神差地一頓,悄悄回頭,卻見外面又走進來一個一臉陰鷙的貴婦人,卻是她親妹,也正是近日卷入陳案中的秦家夫人。 “jiejie,我就有話直說了,最近相爺他不是一直想對付那個妖婦嗎?我這兒有條密報,足以讓那姓陸的妖婦死無葬身之地……” 燕兒捂住嘴,在原地掙扎了一下,快步往宋明桐處跑去。 “小姐,小姐……” “什么事?我不是說了別吵嗎,慢慢說?!?/br> 燕兒放下棗羹,緊張地看了一眼門外,道:“最近府里為了避嫌不與秦家來往,可我剛剛看見夫人和秦夫人在前院碰頭了,他們……他們好像說有什么密報,是要拿來對付陸大人的?!?/br> 手里的墨筆啪一聲落在紙上暈開一片,宋明桐愕然道—— “你說什么?” 感情亦然,他對小鳥兒的喜歡未見至深。 可是啊……雖未見至深,卻只有她一個。 第84章 謝公殺人不用刀 “……我就說了, 我夫君如此老實之人,怎么會通敵賣國?原來這小妖婦本就不是楚人,在朝中興風作浪, 不止和左相作對, 就是為了構陷忠良?,F在還不知道我夫君在梟衛府受了什么苦,jiejie, 你可要幫我!” 都護府中, 宋夫人面色陰晴不定, 對秦夫人道:“相爺不許府中任何人與秦家來往, 我今夜來是打著來看明桐的名頭是冒了險的, 可見jiejie待你真心。你先慢慢說,能為秦家翻案,做jiejie的自當盡力?!?/br> 秦夫人喝了口茶,道:“我家爾蔚性子傻, 起先還不愿意說, 這下好了,沒防患于未然, 讓那妖婦知道了,還派人來刺殺他, meimei也是廢了好一陣口舌才把話從爾蔚嘴里套出來的?!?/br> “這陸棲鸞能指揮梟衛, 若你沒有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