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第一次踏進這間病房。

從小就不怕自己的孫子，現在形容枯槁的躺在床上，臉也沒了往日的俊俏，蒼白暗黃，帶著病態的死氣。

見老爺子進來，許向挺掙扎了下，想坐起來，卻發現剛化療完的自己連動根手指的力氣都沒有，只能尷尬的笑笑。

“爺爺…你來啦……”

本來坐在椅子上的黃文天，看見許老爺子，想起楚寧的那事兒，一時緊張，結結巴巴的喊道

“許，許爺爺……”

許老爺子看了看被自己嚇的舌頭有些打結的黃文天，笑了笑。

“怎么？見了我這老頭子不會說話了？大律師?！?/br>
“我，我”

“好了，別緊張，黃小子，我老頭子又不能吃了你，也沒力氣對付你?！?/br>
聽老爺子要放過自己，黃文天舒了口氣，趕忙讓出位置。

“許爺爺，你坐，正好我出去透透氣，抽根兒煙，您在這兒陪陪向挺?！?/br>
扶著許老爺子坐好后，黃文拿起外套出了房門，走到通風口的吸煙區里，點了根兒煙。

黃文天走后，老管家也出了病房，在病房外走廊的長椅上坐下。

病房里只剩兩個人后，許老爺子摸上許向挺的手背，一向堅實硬朗的老漢，摸著孫子浮腫凸起的手背，嘆了口氣。

“怎么這么不懂事…不早些說?！?/br>
“對不起…爺爺，孫子，對不起你?！?/br>
這一句對不起包涵了所有。

累他們白發人送黑發人的不孝。

為了私心，不顧家族利益的不忠。

害爺爺一身名譽，晚年受損的不仁。

爆出當年丑事，害的楚寧瘋癡，害的大哥幾乎與家族割裂的不義。

許向挺說這句話的時候，許老爺子看了看他，摸上他的發頂，笑了。

“傻孩子…道什么歉呢！本來…也不是你們的錯?！?/br>
許老爺子說完，許向挺哭了，眨眨眼睛，擠掉模糊了眼睛的淚。

“爺爺……你不怪我……

我害了您守了一輩子的家……”

“怪你什么…嗨……

爺爺這一輩子守的，可不是空落落的許家，得有你們啊…沒你們，哪算家?！?/br>
“可是您……”

“可是爺爺總逼著你們做不喜歡的事兒，是吧…”

“爺爺看重許家，不光因為他是幾輩人守下來的基業，不能在爺爺手里沒了。更因為它是能庇護我的兒子我的孫子的余蔭啊…我不能讓它就這么倒了，那你們這些小輩以后靠什么活，又怎么能有這人上人的生活。

爺爺是一只腳埋進棺材的人了，我得在我活著的時候，給你們鋪下往后走的路，才能有臉面去見你們的奶奶。

只是…這做法……害苦了楚寧那孩子，還有…

還有你哥…

你父親的性格，爺爺知道，可是不管怎么說，他是我的兒子，我不能扔著他不管，當年的事情…小朵走后…有人傳過了消息。

可是爺爺不能跟你們說，我不能在沒了孫女之后，再失去兒子和孫子…

你……懂嗎？”

“嗯?！?/br>
“別怪你父親不來看你，他就是那么個性子…其實還是疼你的，你可是他唯一的兒子啊?！?/br>
“我知道，我不怪?！?/br>
“他只是轉不過彎兒罷了。爺爺老了，不想再cao心了，以后你們的事兒…爺爺再也不管了?！?/br>
“那…哥哥和楚寧……”

“嗨…不管了…隨他去吧……

當年我做了那么多那么絕，本以為這六年能斷了你哥的念想，可是六年了…六年的時間啊，還是沒能斷了他的念想，還更甚了，也許真的是天生的吧…

爺爺只怕，他愛上那個楚寧，就是絕了這一輩子的福啊…無兒無女，若是那楚寧死也不會愛上男人，你哥他…”

“您放心吧…不會的，大哥是個好人…會有福氣等著他的?！?/br>
通風口里抽完一支煙的黃文天，撥通了電話。

“喂…是我?！?/br>
“我知道?！?/br>
“他時間不多了…你能來看看他嗎，他每天都盼著你啊…

你們…可是Xiong-Di呀！

他可是從小跟著我們屁股后邊兒一起長大的親Xiong-Di！

別讓他帶著遺憾…走，行么……”

說到這兒，黃文天哭了。電話那頭的許向維右手握著手機，左手牽著楚寧的手，沉默了一會兒。

“我在上樓?！?/br>
“你說什么？”

“我在醫院的電梯?！?/br>
“好好，我等你，我等你！”

☆、第八十四章

許向維牽著楚寧打開房門的那一瞬間，呆愣了一下，后面跟上來的黃文天尷尬的笑笑，在許向維身后嘀咕道

“糟了！一高興，把老爺子這岔兒給忘了?！?/br>
回頭看看楚寧，表情仍是呆呆木木的，緊了緊手里纖瘦的手掌，帶著他走進屋里。

“……爺爺”

許老爺子看到自己的長房孫子走進來，收起了剛才的情緒，沖著許向維笑笑。

“回來了?！?/br>
“嗯?！?/br>
見老爺子起身朝著他們的方向走過來，許向維下意識的擋在了楚寧的身前。

“爺爺”

“慌什么，我不會對他做什么，也沒能力在對他做什么了，你不是比誰都清楚么？”

“爺爺，我…”

從小跟在許老爺子身邊長大的許向維，不管現在再這么的，對上這個從小就對自己嚴厲有加的老爺子，還是會忍不住有點兒稍稍的害怕。

許老爺子看了看被許向維擋在身后，只露了半個身子的楚寧。

多少年了，這孩子似乎還是跟當初第一次出現在許家一樣干凈溫暖，即便是做了那么多年的皮rou生意，有過那樣的經歷，現在還變得…

向維這孩子被他吸引的這么厲害，也不是沒有道理的吧。

在許家這樣的世家大戶里，吃穿用度的確是很多人可望而不可及的，可是伴隨著這樣享受的，確是普通人想象不到的責任，親情的薄涼，一個又一個迫于無奈，無可避免的責難，生生的折磨著人。

“他……還好吧?！?/br>
許老爺子會這么問，顯然讓許向維有些意外。

“陪爺爺到樓下的花園走走？”

“好?！?/br>
“向挺啊…你先讓文天陪著你休息會兒，爺爺跟你大哥有話要說?！?/br>
從許向維帶著楚寧進門開始，就高興到不行的許向挺，爽快的笑著應好，人也變的精神了不少。

許向維牽著楚寧正準備跟許老爺子出去的時候，老爺子停了腳。

“讓他在這兒歇會兒，就咱們爺兒倆談談吧…”

“爺爺，我得帶著他?！?/br>
“你放心，有向挺和文天陪著，他這身子，跟著我們出去吹冷風，也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