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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若自己袖手旁觀,有朝一日,他會比蘇誨更加后悔。“蘇大哥,你說阿兄能考中么?”劉綺羅叼著根木笄,眼珠滴溜溜地轉。蘇誨無奈看他,冷笑,“他能不能中我不敢說,再這么下去,你是必然要落第的?!?/br>劉綺羅做了個鬼臉,“可我本就未想走仕途啊,像蘇大哥一樣逍遙自在不好么?”蘇誨蹙眉,“你與我不同,快收了旁的心思,好生溫書,別讓你阿娘阿兄失望?!?/br>“可先前聽阿兄說日后蘇大哥會去做天啟朝的五柳先生,再不問那些是非詭譎,也不管那些爾虞我詐,只做個清清白白的林泉隱士?!眲⒕_羅托著腮,無精打采道,“當時我對阿兄說我‘心向往之’,被阿兄狠狠訓斥了一番,說我不思奮進,妄為男兒?!?/br>蘇誨瞥他一眼,“你阿兄本就是個古板性子,你與他爭什么?!?/br>“可我……”劉綺羅耷拉著眼皮,“可我就是就不喜歡這些圣賢文章,日后也不想當官!”“那你想做什么?”劉綺羅低聲道,“我只告訴蘇大哥一個人,日后我想做個走南闖北的客商,揚州益州瓜州夔州,龜茲天竺回紇高昌……天下之大,到處都是賞不完的美景,飲不盡的美酒,求不得的美人……”“等等,”蘇誨終于忍不住打斷他,“前面都還好說,求不得的美人又是怎么回事?”劉綺羅詫異,“難道蘇大哥未讀過博王孫的傳奇?他可一直都說啊,世上最美的美人,多半都是求而不得的,在他最新那本定風波里,那個病書生就是對個冰雪美人求而不得,耗盡半生畫了幅美人圖,以心頭血點那美人額上朱砂,最終癡癡笑笑地撒手人寰了?!?/br>“是么?”蘇誨忍不住一笑,那笑里卻有三分的怨,七分的苦。博陵王孫,雖離經叛道,卻是雅逸絕倫,可不就是他那名動天下、我行我素的族叔?一將功成萬骨枯,他蘇景明以他闔族上下的性命前程換他一人的半生榮華。這些年蘇誨一直告誡自己戒嗔戒怨,免得入了魔障。可每每當他行走于南城的陋巷窄街之上,為了幾文錢的生計煞費苦思,總有那么一兩句風言風語飄入耳內。什么蘇景明升了禮部左侍郎,賞紫金光祿大夫;什么朝廷遷都西京,蘇景明挑了士族匯聚的永寧坊,與炙手可熱的趙子熙比鄰而居;什么上巳的時候,士族于趙子熙的終南別苑雅集,趙子熙作了幅春和圖,而蘇景明則題了首熙怡賦,當時便有阿諛之人盛贊他二人一威儀雍容,峨峨兮若泰山,一才具秀拔,洋洋兮若江河,正是當世的高山流水……彼時蘇誨正穿著一身布衫代人寫家書,就聽說話那人嘆道,“不過有次我曾見蘇侍郎打馬而過,那真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尤其是周身那氣度,嘖嘖,哪里是我們這等草民能比的?”蘇誨下筆如飛,心卻已是亂了。“不過說起來,咱們淳和坊哪,也就是蘇郎樣貌最為俊秀,仔細看來,比那蘇侍郎也是相差不遠,還都姓蘇,可不挺巧?”蘇誨抬眼,冷冷一笑,“方才老丈你也說了,人家世家子弟多貴重的出身,咱們這些市井小民如何敢與之相比?云泥之別罷了?!?/br>蘇景明一人安坐云端之上,哪里還記得他陷入泥淖、不得超生的族人?蘇誨一遍遍在心里反復——蘇氏一族本就罪有應得,蘇景明亦是形勢所趨……可他蘇誨又有什么罪過,活該要這么一世蹉跎?渾渾噩噩地收拾了筆墨歸家,不料才到半路便下起雨來,滂沱大雨砸到身上,隔衣都感陣陣鈍痛。路人紛紛奔走避雨,狹窄巷道瞬間空無一人,偶有幾個無知孩童笑鬧嬉水,跳躍著踩向青石板上一個又一個淺坑。蘇誨周身濕透,在這夏秋之交,竟從骨髓里浸出絲絲寒意來,凍徹心扉。“天廣而無以自覆,地厚而無以自載……”蘇誨心內思量萬千,“說是要采菊東籬,可孤苦如他,縱天高地厚,何處有桃源?”蘇誨癡癡想著,腳步也愈發沉滯,只覺得此刻若是自己身死此處,怕也是無人在意,心內更是凄苦無以。踉踉蹌蹌地走了大半個時辰,劉宅仿佛還是遙遙無期,蘇誨索性靠著座石橋坐著,看著因落雨更加激蕩的潺潺流水東逝而去,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晏如,晏如!”不知過了多久,蘇誨勉強抬起一只眼皮——遠遠就見劉繒帛撐著把絳紅的油紙傘疾走而至。整個天地倏忽間鮮活起來。第14章這對進展好快……早年家道衰頹,這些年雖景況略有好轉,然而日日夜夜的悲憤憂戚還是讓原本就不甚強健的身子羸弱了下去。不管不顧地淋了場大雨,蘇誨昏昏沉沉地在榻上躺了五天,期間劉增帛幾乎是衣不解帶地伺候著,就連劉綺羅都歇了玩鬧的心思,老老實實在家幫著料理雜務。而蘇誨卻做了一場大夢,夢中春光正好,母親搖著羅扇看著余容等幾個一等丫鬟在院中撲蝶。這時卻有人捧著前來宣旨,說是朝廷有感于蘇門崔氏教子有方,特封其為博陵太郡君。母親站在滿園流離爛漫里,含淚而笑。這時又聽宣旨那人繼續道,“蘇門劉氏,端重溫恭、雍肅持身、宜其家室,今特進為博陵郡君?!?/br>蘇門劉氏又是誰?蘇誨睜大眼睛逡巡那人身影,卻一無所獲,不由得心中大急。就在此時,就聽恍惚間有人道,“用了這服藥,想來不日晏如便可大好了?!?/br>又一人道,“阿兄,他為何還不醒?藥已經煎好了,他若不醒,總不能灌下去吧?”有硬物撬開自己雙唇,蘇誨雖不清醒,卻也本能地抗拒這苦澀無比的藥汁。“阿兄,這法子行不通!”“也罷,你先去看看魚湯煨好沒有?!?/br>腳步聲遠去,身旁那人似是猶豫,隨即便有溫熱的東西覆上雙唇,極輕柔的力道讓那藥汁仿佛都不那般苦了。就這樣幾番來去,一碗藥也就喂了大半。即使在昏厥之中,蘇誨也禁不住微紅了面孔。“蘇大哥,你終于醒了?”蘇誨醒來時,只有劉綺羅守在一邊,心不在焉地讀著中庸。“你阿兄呢?”蘇誨只覺自己聲音嘶啞的可怕。劉綺羅嘆氣,“他在幫林郎中的女兒做繡活呢?!?/br>蘇誨蹙眉,“他不是早就停了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