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岸細讀上邊的詩句,心中喟然一嘆。房中佛龕上,佛祖垂眼而笑,面前供著金光降魔杵?;莅吨獣宰约盒乃疾徽\,此生怕是渡不出苦海。只是杏兒雖然心思慧敏卻并不能全然猜透他心中所想。他長了杏兒二十年是擔憂之一,卻并不是唯一。他心上早已惦記了一個人,如今對杏兒的心意,連同惠岸自己都看不分明,究竟是喜她心思純凈,還是將她當成是另一個人的投影。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俗語雖然有趣,卻不缺真意?;莅峨m然一心想躲,杏兒有心想尋他,卻還是能找到機會。“大師父,你撒謊!”惠岸特地尋了偏僻的山頭采藥,卻還是被杏兒堵住?;莅缎闹兴季w繁雜,卻不想杏兒說的頭一句話便是如此,一時愣在那里。“你從前分明說,無論怎么,你都不會不理我,如今卻將我關在寺門之外,連看你一眼都不可!”杏兒說著便紅了眼眶,“出家人不打誑語,你卻分明是在騙我?!?/br>惠岸垂眼道:“施主,男女有別?!?/br>杏兒一怔,略有些單薄的身子顫了顫,含淚笑道:“是了,男女有別,何況我還戴孝。沖撞了大師,還望見諒?!狈置魇菑婎仛g笑的語氣,惠岸心中一緊,卻說不出話來。杏兒瞧著他絲毫不見動容的神色,復開口道:“大師父,我馬上就要及笄了,待出了孝期娘親便要為我說上一門親事?!?/br>惠岸低聲道:“理應如此?!彼龖敃錾弦粋€門當戶對的男子,從此相夫教子,安樂無憂。淚水順著杏兒秀美的臉龐滑下來,她哽咽著說道:“我等不了你太久……只是恐怕,您也不需要我等?!笨拗拗?,杏兒便笑出來,只是這笑容酸澀,像是還未成熟的杏子一般。惠岸口中發苦,只道了一句:“阿彌陀佛?!?/br>杏兒沒有再多逗留,轉身離開時只留下一句話:“菩薩普度不了眾生,他誰都救不了?!?/br>惠岸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雨霖寺中,只是將將回了房,便有小沙彌送了一個食籃,只道杏兒送到門口說要交給他,便轉身離去了。菩薩普度不了眾生,他誰都救不了。這句話在惠岸心中回蕩多時,惠岸一早便明白這件事,否則他不是十幾年間都擺脫不了痛苦困惑。他到師兄處喝茶,一杯杯上好的茶葉灌下去卻不知是什么滋味。若是他能喝酒便好了,聽說喝酒能解憂,大醉一場,便什么事情都不必惦記了。師兄知道他心中苦悶,卻無法開解。只能看著惠岸苦海沉淪。“若是果真如此痛苦,不妨還俗吧,也算是一場解脫?!睅熜值吐晞窠?。原本他身為方丈,不該勸寺中僧人還俗,只是惠岸至今,苦難太重。惠岸聞言只是苦笑道:“我又何嘗不明白,只需還俗,便能不管以后的苦難,心中安穩,只是師兄,我心中有愧?!?/br>惠岸鉆了牛角尖,卻只能他自己想明白,師兄也幫不得他。三年不長,惠岸雖然度日如年,這三年卻又像是彈指一瞬。若不是虛青師兄弟前來,他恐怕日日會過得如此,菩薩膝下的一具行尸走rou罷了。“沒想到二位還會想起貧僧,今日想見,不甚欣喜?!?/br>上一次相見已是十余年前,只是面前這對師兄弟卻還是當初的模樣,芝蘭玉樹,絲毫不見老態。虛青仍是那副師弟在身邊便萬事滿足的模樣,他上下打量了惠岸一陣,調侃道:“嘴上是這么說著,只是惠岸大師,你臉上可沒這么寫?!?/br>惠岸近來愈發憔悴,雖然形容也一如既往,卻總是透出一股低沉。文霽風一向寡言,盤膝坐在虛青身邊,主動承了煮茶續水的事。裊裊茶香升起,虛青緩緩道:“惠岸師父可是有煩事纏身?不妨同我說說?”他素來愛湊熱鬧,惠岸雖然同他接觸不深,卻深諳此人秉性。只是惠岸心中的這件事,不足為外人道,誰也說不得。虛青狡黠一笑:“我不如猜猜,是為了一個姑娘?”惠岸一怔,過了一陣后苦笑道:“道長神機妙算?!睕]想到他們不在此處也能知曉這件事,虛青窺探人心的功夫果然更是爐火純青。虛青從善如流道:“過獎過獎?!?/br>文霽風看不得師兄裝模作樣地謙虛,絲毫不見客氣地便戳穿道:“當初我二人將她送到山門前,卻不想還是沒能叫惠岸大師解惑,算是我們的過錯?!?/br>惠岸不明白:“文道長此意何解?”文霽風擱下手中茶壺道:“我們游歷九州,偶然見到這個父母雙亡的嬰孩,師兄算出她便是純如道友轉世,執意要將這孩子送來?!?/br>惠岸大驚,失手便打翻了茶盞:“你,你是說……”太過驚訝,叫他連聲音都微微發抖。虛青好笑道:“你總不會覺得這孩子同純如生的一般無二,只是湊巧吧?”“她便是純如,除卻記憶,她們本就是同一個人啊?!?/br>“你年長她許多又如何,她心思在你身上,若是不得同你在一起,恐怕一世不得快活?!?/br>“我們有緣遇見她,應當是她死前有所執著,她上一世便放不下你,此時大約專程找你再續前緣?!?/br>虛青的話密密麻麻地在惠岸腦海之中翻來覆去?;莅兜沧驳嘏芟律?,路上還跌了一跤,僧袍沾了些許泥濘。他不知自己如何到的杏兒家門口,只是對著那扇柴門,他又有些遲疑。將心中的思緒壓下去,他敲了敲門,動作頗為小心。屋門打開,惠岸毫無防備,便瞧見一片大紅撞入眼中。杏兒不知為何,身上穿了一身鳳冠霞帔,只是面上還素凈,不是出嫁的模樣。瞧見是他,杏兒微微一笑道:“大師父,你看我這一身嫁衣好不好看?”惠岸壓著喉間哽咽道:“好看?!?/br>杏兒眼眶微微泛紅,卻強撐著笑意道:“我就要成親了,可我只想嫁與你怎么辦?”惠岸定定看著她,伸手第一次擁她入懷道:“那便嫁與我?!?/br>懷中溫香微微一顫,杏兒伸手緊緊抱住了惠岸腰身,輕微抽泣自他胸前傳來。過了一會,惠岸胸口微熱,是淚水浸濕了心口。春日游,杏花吹滿頭,陌上誰家年少、足風流?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v被無情棄,不能休。杏花春雨,可堪白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