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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為何如此篤定是有人構陷于你呢?”祐樘看向唐寅。 唐寅忙答道:“草民聽聞,華昶在上呈陛下的奏章里編排說,前兩場的論語題和表題、第三場的策題三四問未考而先傳于外,陛下如今也已知鬻題一事純屬無稽之談,縱然是知曉草民與徐經曾擬作文字的人也定然只是懷疑題目有所泄露,何以如華昶誣陷得那般詳盡?所以此事定是有人蓄意構陷!而謠言一夕之間傳遍京師,也能瞧出華昶定有同謀!” 華昶聽了唐寅的話后,心里一陣掙扎。 他后來醒悟過來,此事皆由都穆的妒心所起。但他此刻供出都穆,都穆定然是不肯認的,說不得還會反咬他一口,萬歲爺現下怕是惱他至極,聽不聽他的話還兩說。而當時馬侍郎也在場,他供出都穆,馬侍郎也要跟著遭殃,他以后更難做人了。 最要緊的是,他供出都穆對于他自己減罪毫無裨益,橫豎都是個聽信謠言、言事不察實之罪,沒必要再多生枝節。 他正這樣想著,便聽萬歲爺點到他名,他連忙伏地頓首道:“回圣上的話,那封奏章上所奏之事也是罪臣打市井間聽來的,罪臣奏事失察,求圣上開恩!” 唐寅滿臉不信,還要駁斥華昶,卻聽陛下道:“此案已結,唐寅莫要再枉生事端了?!?/br> 他欲待再說什么,卻被一旁的徐經使勁扯了扯衣袖。唐寅想起自己被帶走前沈瓊蓮對他的交代,終是忍了下來。 祐樘命華昶退下后,再面向唐徐二人時,神色便隨和了些。他給二人賜了座,笑著道:“在獄中待得可還習慣?” 唐寅和徐經如何聽不出話里的挖苦之意,紛紛起身行禮道:“承蒙陛下網開一面?!比羰遣痪W開一面,憑著詔獄里的那幫酷吏,今日他們都要被抬著來置對了。 “朕也并不相信程敏政鬻題于你二人,如若不然,你二人早入了正榜,”祐樘見唐寅徐經慚愧地垂首不語,又道,“原本朕是想早些結案的,左右也審不出什么,關一陣子就可以放了。卻不曾想,徐經居然認罪了?!?/br> 徐經嚇得一個哆嗦跪了下來:“稟……稟陛下,草民見被打入詔獄,怕……怕吏目酷刑拷問,這才服誣……” 祐樘抬抬手道:“罷了,起吧。你二人可知罪?” 徐經連連應諾。 唐寅踟躕片刻,才躬身道:“知罪,如陛下所言,夤緣求進之罪。但,陛下將草民二人黜充吏役,草民有些不服?!?/br> 漪喬聽至此不由一驚:黜充吏役?這懲罰未免也太重了點吧? “你與程敏政有一處很像,便是恃才自負,你可是認為你唐寅才華天下第一?” “草民不敢?!?/br> 祐樘一笑道:“不敢?‘百年障眼書千卷,四海資身筆一枝’,可是你的自詡?” 唐寅驚了一驚,未曾想到他上元那晚斗文時拋出的自夸會被陛下記下,一時間倒是有些尷尬。 “朕瞧過你的畫,三年前便能得那般造詣,實屬難得,但朕也瞧見了你畫上蓋的圖章,‘江南第一風流才子’,”祐樘輕笑了笑,“三年前便自封江南第一,眼下不該是天下第一了么?” 唐寅此時已經反應過來自己三年前遇到的那個身份顯赫的女子便是當今皇后,那自己當年那副揮筆立就的畫也自然是被皇后帶回宮給陛下過目了。 “草民生性放浪形骸,那圖章您莫要當真?!碧埔虻刈园椎?。 “朕觀之,你于詩文書畫上皆有極高的穎悟,假以時日必成大器,但這目空一世的性子著實不招人待見。何況你真是天下第一么?那為何此番會落榜?李先生復校卷子時,可是并未見你的卷子在取中正榜之列?!?/br> “此番考題著實冷僻……” 祐樘打斷他道:“是偏了些,但王守仁不是做出來了么?倫文敘不是照樣中了頭名狀元?” 唐寅從小被人捧到大,這回本是沖著連中三元入京趕考的,如今出了這樣的腌臜事,他原本已是懊惱不已,后來又得知自己根本沒有入正榜,心里更是堵得慌,眼下又聽到陛下提起新科狀元倫文敘,一個沒忍住就猛地站起身,負氣道:“草民還是不服,那吏役草民是不會去做的!大不了將浮名換做淺斟低唱便是!” “大膽!你竟敢頂撞萬歲!”戴義怒斥一聲,示意身邊兩名內侍將他強行按到地上。 徐經驚得趴在地上一動不敢動。 漪喬透過欞格張望正殿內的情況,可欞格上雕鏤著繁復的花樣,還罩著一層紗,她看得并不清楚。 唐寅的膽子太大了,果真是不知天高地厚,這要是換個性子暴躁的君王,非當場斬了他不可。 “好一個浮名換做淺斟低唱,你也想奉旨填詞?可惜你想恣肆灑脫地做柳永第二,也要先及第了才是?!钡v樘斜睨著被人按著跪在地上的唐寅,輕笑道。 唐寅聞言頓時窘促不已,臉色漲紅著低頭不語。 當年柳永中了進士,然而宋仁宗卻因想起他之前做的兩句詞“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當場不悅,笑罵一句“此人好去淺斟低唱,何要浮名?且填詞去”,當即將柳永從及第進士里除名,自此柳永便灰心失意,自稱奉旨填詞,整日流連坊曲之間。 漪喬暗嘆唐寅急糊涂了。他若是考中了卻被皇帝除名倒還好說,問題是他根本沒考中,還捅出了一個大簍子。 唐寅平靜了片刻,也覺出自己的言行真是不要命,連連以頭搶地道:“草民方才沖撞圣駕,陛下贖罪,陛下贖罪……” “不必再磕頭了,朕若要責罰你,如今板子已經落在你身上了,”祐樘負手踱步至他身前,“姑且念你初次入宮不懂規矩,罷了?!?/br> 唐寅趕忙伏地謝恩。 “做事毛躁又養了一身惹禍的狂傲性子,你回去后仔細反思一番吧,”祐樘掃了唐寅一眼,又笑道,“你若是學得沈氏一半的謹慎機敏,也不會落得如今這步田地,至多也只是落第,三年后再考?!?/br> 唐寅忽然悲從中來,叩首問道:“敢問陛下,草民此生是否都毀了……” “也不至如此。那吏役你不去做也無妨,你可以去地方藩王那里試試?!?/br> 唐寅本以為他會被強押著去官衙里做個受人差使的小胥吏,卻不曾想原來還有轉機。陛下這是在給他明示出路了。 唐寅居然忽覺一陣輕松。 “你與徐經去和程敏政私下里攀交一事,是瞞著沈氏的吧?”祐樘忽然笑問道。 唐寅一愣,隨即點頭答是。 “你確乎是有真才實學的,若是下回做事前能多與她商量一番,你以后的路會平順很多,”祐樘意味深長地笑看著他,“有時候,懼內也是有好處的?!?/br> 唐寅自然知道陛下這是在暗暗調侃他上元那晚公然說圣上懼內一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