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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鴻正好開著車從縣城里過來,本來是在殯儀館里辦喪事就好了,不知道怎么搞成在他外婆的老房子里來辦喪事,季鴻因為這事而心情一直不好。后來想來是這老房子面積很大,且在新縣城的中心規劃點上,會變得很值錢,在這里辦喪事,是他舅舅那邊有一定考量的。季鴻下車就看到了公路另一邊的曲悠,絢爛的陽光照在曲悠身上,又一身白衣米色褲子,越發被襯得如出水蓮花一般地干凈。季鴻看到他的那一瞬,想到了莎翁那一首——我怎么能夠把你來比作夏天。心中突然繞上一團春水般地溫柔又纏綿的感覺。曲悠卻沒看到季鴻,他很快就騎車走了。季鴻卻在車邊上站了很久,被人叫到才往院子里走。他心里咚咚咚地跳,心想,那就是他的悠悠嗎?十六歲的曲悠?原來,他是這個樣子的嗎?小時候的曲悠的形象瞬間被這個驚鴻的一望所代替了,純白的少年,像是要融化在明媚的陽光里。——沒有芳艷不終于凋殘或摧毀,但你的長夏將永遠不會凋落,也不會損失你這皎潔的紅芳……[1]作者有話要說:[1]出自莎士比亞十四行詩。第14章十六歲的夜高中的課業是繁重的。曲悠的身體每天忙碌于學校與家的兩點一線,心卻是飛得很遠了,構筑屬于他自己的一方凈土。課業之外,他迷上了看哲學方面的書,全是學校圖書館里借的。這個時候的他,內心里最深刻的問題是——人為什么活著,人如何面對死亡?他時常因為想這種問題而愈發對人生悲觀起來。他機緣巧合最開始借到的是叔本華的論著,這是個徹底的悲觀主義哲學家,曲悠因為他也感染上了這種憂郁——生命在本質上便是痛苦的,人生而必死,最終必將走向虛無,這種虛無揭示了人生將無意義。而且,叔本華推崇rou體上的禁欲,視此為最高美德。那些人生的意義,生生死死,曲悠自然是想不出個所以然來的,別說他,整個人類到此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所以,曲悠雖然迷茫,但也不能因此沉迷其中就不干別的事情了。不過,他將那禁欲一條倒是徹底貫徹了。曲悠還小,他此時其實還不明白禁欲在全面上所指,但是他將此實行了起來,有點過苦行僧的日子的樣子。睡硬板床,吃素,對于站姿坐姿睡姿嚴格要求,每天早早起床,學習勤奮,不好享美食(他小時候因為貪吃而犯下的錯他認為應當終身引以為戒),不貪圖錢財,不貪圖玩樂……他沒有犯上煙癮,也不喝酒,好色這一條也沒有,所以,以上的那些就是他對禁欲二字的執行。而這時候別的同學的理想諸如是以后當科學家,當企業家,做大公司CEO,做演員,做電影制作人,當世界第一富翁,等等。曲悠卻認為,他的人生理想是追求智慧……不得不說,曲悠在心里上的這些想法,倒是很特別的,而且超出了他的同學。但是,在他的同學的眼里,他這個人呢,首先就是沉默,第二就是愛發呆走神,第三就是靦腆害羞,第四就是不合群……如此種種,似乎都不是什么好的詞匯,除了他長得很討喜之外,他在他的同學中間是存在感非常薄弱的,別人不知道他的腦子里有一個豐富的世界,只會看到他懦弱而好欺負。在季鴻遇到十六歲的曲悠的時候,曲悠已經從叔本華的世界里走出來了,他將要投入尼采的懷抱,他借到了圖書館里唯一的一本——。才讀到前面幾頁,他就高興啊,興奮,整個人像是癮君子吸了毒品一樣地亢奮,整個人沉浸其中不可自拔,甚至說他有點癲狂了也不為過。晚自習上他就因為亢奮而紅光滿面,琥珀色的眸子變得深黑起來,閃閃發亮。周圍幾個同學看他這副樣子,好些都心如鹿撞,哎,一個人在散發光彩的時候就是很容易招惹人的。他晚自習下課后騎自行車回家,出了城區,路上很少有車,黑色的天幕上點綴著群星,月亮的光輝似乎也因為群星而減弱,路燈的光靜靜地照著空闊的路面,晚風吹來,從身到心的舒適。曲悠一路騎著自行車,自己一個人,卻并不孤獨,是的,他并不覺得孤獨,因為他還有太多,那些他還沒有看完的書,他還沒有探索到的知識,哦,他的腦子里此時全是蘇魯支的話。他甚至不顧自己是在公路上,一路騎車一路將今日所看到的大聲背出來,那些尼采一個多世紀前喊出來的話,他此時喊出來,像是見到了心底最渴望的真知,需要吶喊,需要發泄,他渴求著將這些訴說,就像是蘇魯支選擇的必須墮落,太陽需要所照耀之物——那辰光,你們說:“我的幸福與我何有!這是貧弱,污穢,一種可憐地舒適。但我的幸福將辯證我的存在!”那辰光,你們說:“我的理智與我何有!其求知,豈不是像獅子求食?她是貧弱,污穢,一種可憐地舒適!”那辰光,你們說:“我的道德與我何有!……”[1]——曲悠是如此暢快地一路高歌,自行車從季鴻外婆家的院子外面騎過去。季鴻知道他下晚自習會從這里過,他靠在車門上等他。他看到曲悠從遠處的黑暗里騎過來,騎到近前,像是曲悠往這里來,帶來了光;他聽到曲悠的聲音,那似乎帶著詠嘆調一樣地滿含贊嘆的抑揚的聲音;他看到曲悠的快樂,燦爛的笑臉,像是在熠熠生輝……這是他的曲悠么,比天上的月亮來得更讓他心醉。季鴻知道曲悠在背尼采的那最著名的,里面上帝死了。他想曲悠已經在看這種深奧的書么,看他那高興的樣子,像是擁有了全世界一般。的確,現在曲悠的確是覺得擁有了全世界。如果季鴻不打擾他,他將一直這樣高興下去。季鴻叫住了曲悠,——“悠悠?!?/br>曲悠一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哪里聽得到季鴻的聲音,當季鴻叫他好幾聲之后,他才意識到有人叫自己,停下自行車用腿撐住。他臉上帶著的興奮還來不及收斂,看向還飄著哀樂的季鴻的外婆家的院子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