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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這是追逐熱愛半生的丈夫下達的命令,斬斷她夢想的利刃。 她眼中流露出炙熱濃烈的情緒,老親王曾在妻妾們爭風吃醋之時見過,莫非——不,老親王快準狠的碾滅心中妄想,沉聲道:“少瞎扯,我何時做過這種事?!?/br> 太妃搭落眼簾,隨口拉扯家常:“你的兒女們也都成家立業了吧?!?/br> “可不呢么?!焙⒆觽兌歼^的不錯,這是老親王最大的欣慰。 “長子迎娶左丞相的女兒,長女嫁到大學士家,次女嫁的是吏部尚書,幼子千年剛成婚,娶的是大理寺卿家的。親孫外孫,加起來都有好幾個。真是兒女繞膝、洪福長壽之人啊?!?/br> 老王爺踏上臺階的腿僵住,寒風敷面,側立的她滿臉笑語嫣然,他卻開始發冷,一把老骨頭發濕生銹。 廂房伺候的奴仆們看見主子都迎過來接傘攙扶,憧憧人影中,她脆聲如珠玉:“表哥果真沒讓我失望、一如——當初我沒讓家族失望一樣!” 說罷挺背直肩,穩穩當當先一步跨進屋子。 京都所有情報消息,太妃都了如指掌。老親王心念陡轉,阿燃究竟只是個根基尚淺的年輕人,只想到借大壽慶生的名義,體念手足之情,揚仁善之名。 名聲固然重要,否則何來挾天子以令諸侯?哪朝哪代起兵,都得師出有名。能鞏固皇權威名,能平衡百官秩序,近則民間標桿太平盛世,遠則史書楷模萬載留名。近些年來柔弱多病的小皇帝韜光養晦,勤政仁慈,很是積攢了一些羽翼。 莫非他真以為多年遠在儷城的顧之期已廢了嗎? 是,被剝奪了所有兵力實權,只會結交江湖草莽,無所作為。 太妃寸步不離隱居。 即便培養有幾個死士又如何,京都管理森嚴,皇宮更是里三層外三層檢查繁瑣,連只螞蟻都爬不進去。 但是—— 吩咐好廚房端來姜湯,再命劉老管家去別院取衣物。老親王就已經有點疲倦了,多年臥病在床他身子骨銹銹的,撐傘游庭吹涼風久了,就有點頭重腳輕。此時望著坐在酸梨木椅子上的太妃,正使調羹一勺勺舀薄胎瓷碗里的nongnong姜湯來喝。半點不客氣。她是最著重身體保養的人,怎舍得受寒生病膚色蠟黃。 蓽撥一聲——燃到頂點的燈花爆炸,本乃尋常,偏巧不巧,竟清晰挑亮太妃脖頸上一根長皺紋,扎入老親王眼中,他狠狠吃了一驚。 廳堂燈火通明,太妃柔嫩淺紅的薄唇一開一啟,明明在說話,他卻未聽清在說什么,如墜太虛幻境,心中只反復一個念想,這是抹了多少不褪色的極品口脂? 稍一思慮,心神便明晰起來,見太妃放下碗勺疾步走來,不由退后半步,愕然道:“怎么了?” 太妃抬起纖細濃密的眼睫夾了他一眼,上翹眼梢拋出說不出的柔媚與嗔怨,行云流水般探向劉老總管手奉的托盤,笑道:“這不是我當年留在京城的舊衣首飾嗎?” 老親王壓低失落情緒:“你從小衣裳就成山成堆的……當初你雖進宮,舅舅舅媽還是專門為你留處庭院收斂物品,時時打掃整理,說是人生難免有意外,總不致到時連個遮風避雨的地方都沒有……后來你去儷城,走得匆忙,故居未搬,我就想到長輩們說過的話。心想著,我身為你兄長,理應多照拂打點些?!?/br> 太妃手撫著緙絲長袍,繡花緞鞋,六葉宮花與翡翠珠鈿,慢慢濡濕了眼眶,都是宮中御賜,不可變賣送人。她總算明白為何有人眷戀舊物,不染片塵卻滿滿舊時氣息。時光傾軋,若不得痕跡,真是讓人懷疑自身存在。她現在是顧之期的娘,但她自己卻沒有娘了,再不會有人不計得失的付出,無怨無悔的愛自己了。 ☆、虎視眈眈 我亦飄零久!十年來,深恩負盡,死生師友。 換完衣服回來,太妃依然紅著眼圈。正裝盤發,端然身形,鄭重行至老親王跟前盈盈一禮。 “你又做為什么?”老親王伸手攙扶,太妃推開他手,眉里眼間故作的媚態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沉若幽潭的眸色,流露出她應有年齡。 “表哥,”太妃真心實意的喊了一聲,拉近彼此距離:“謝謝你未曾辜負我當初給予的重托,謝謝你這些年將京都勢力暗中穩固,讓我在京都留下立足之地?!?/br> 老親王手發僵,轉而理解過來,頗為艱辛的重重嘆了口氣。 積淤在他眼底的浮腫更暗沉了色。 借著明亮燭火太妃也才看清,原來這些時日老親王也同樣的未歇息好。 兩人莫不是心思百轉,心知肚明,對視一眼,老親王先心虛的垂下了眼簾,低聲道:“你不怪我嗎?當初你將家族與舊屬聯絡都交給了我,可我卻——” “不,我理解你?!?/br> 老親王抬起頭。 “這些年,蟄伏隱蔽的家族榮耀已淪為你的噩夢了吧。說來這些事,若非熱血懵撞,就是被逼出來擔當的。特別到了我們這個年齡,已知流水無情。哪兒舍得放下子孫滿堂,飫甘饜肥,去做掉頭的事業呢——這些我都理解你?!?/br> 老親王眼中涌動感激,敢想說話,卻被截斷:“所以,無論你怎樣裝病冷落,我都可以忍。古有三顧,我今日十顧、二十顧、一百顧,又如何!不過就是跑跑腿,吹吹風,下下跪,這又何難!想想戰場與暗地里死去的親信們,我們享受著他們用命換回來的今日,若不承載著他們的希翼而茍且偷生,只怕老到殘缺,都無顏去死!” 太妃越說越厲,老親王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死”字一落,咚的聲茶盞放落到桌,老親王像被驚了魂魄,猛地竄起身,一雙眼眸沖著窗外驚恐游離,臉上布滿哀戚與羞惱,嘶聲道:“你現在還有臉來跟我說這話!要不是當初你意氣用事賭氣去儷城,何止等到現在!” 太妃緊繃的臉一變,猝不及防眼淚刷的就流下來了。 近來遇見這么多事,唯有這件才是她的死xue。 “我沒想到,我沒想到他會這么狠心……什么都是我陪伴著他,那么多年,他心里居然還有別的女人。還會為所謂的祖宗家法算計我。我真傷心透了,真是傷心透了!”此后經年,回憶起當時的情緒,也深得透徹心扉,一時竟說不出別的形容來。 一如這么多年來每次悔恨,心底緊跟著就有個想法如影隨形:可他一定是愛自己的,否則那般鐵血征戰、心狠手辣的人,居然沒舍得誅殺任一慕容外戚—— 她就是這樣在兩種想法之間輾轉抵消了這么多年。 看著表妹的淚自己止住,一絲冷笑如蛛絲攀上老親王唇角:“所以心灰意冷的隱居這么久?現在總算想到為顧之期爭奪了?真真愚蠢之極!” “我……”太妃無言以對。 簡直窩一肚子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