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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里再不要出來了。 左手下第一張桌子后,又有一個人跪倒在地。她不似有身份的人物膽敢跪在直面陛下的紅毯正中央,而是膝行柱后,奴仆之間。雙手置膝,廣袖橫鋪,帔子像陂土,輕輕一握整個人都要被捏碎似的。神色緊張,眼圈紅彤彤的。 “是奴婢僭越,一切都是奴婢的錯,是奴婢見郡主沒來,惡從膽邊生,仗著平日里王爺恩情,坐上不該坐的位置,不過是圖一時新鮮??ぶ髡娜屎?,從不為難教訓奴婢,奴婢自知罪孽深重,罪該萬死!” 阿燃微微斂眸,含住些許光亮,淡淡道:“要換做在深宮,像你這樣的,早拖出去千刀萬剮了?!?/br> 眼淚刷的從敏敏浸水葡萄似的眼眶里涌出,她哭道:“奴婢該死……奴婢、奴婢,沒有任何怨言……” 阿燃收回目光,浮浮遞于跪倒椅旁的辛夷,嘆口氣:“夷兒,我們自小一起長大,朕可一直將你當做meimei,你想要什么,都允諾與你。不過,這丫頭我哥既已收作妾室,于公于私,都該由你來發言。對于這沒有尊卑長幼秩序,鳩占鵲巢的人,你是想千刀萬剮呢,還是賞白綾賜鶴頂紅呢?” 敏敏嚇得瞬白了臉色,整個身子骨往旁一癱,幸得有柱子,才不至狼狽跌倒。 辛夷冷笑著巡視四下,無一人是她親戚舊友,無一人出來說話。 偶爾響起二三碗筷相碰聲響。就像是看斗獸場上兩獸你死我活,或許內心里還在搖旗吶喊。這場戲,從她入門起就在上演,還沒完、還沒完——“兔死狐悲”,不知怎地,辛夷腦海里就涌出這四個字來。憑借敏敏區區身份,在太妃眼皮子底下,若不是得到命令,膽敢坐上去? “臣今日重病,怕見血光,先讓敏敏下去候著,等我想出合適的懲戒手段,再說吧?!毙烈恼f著這話時,活像卡了口痰在喉嚨里上上下下。 很快,敏敏被拖了出去。 阿燃風光一笑:“那你先在去坐好了吧。戲還沒開始呢?!?/br> 辛夷想了想,站起來,望向顧之期,只見他抖了抖纖長濃郁的長睫,掌中酒杯里的水光映到面皮上,一絲絲憂愁不甘的神色都沒有,如春水柔媚無聲。仿佛,那被拖走的如白兔一樣無辜的女人跟他沒有絲毫關系。 辛夷冷冷一笑,起身下階,坐到他身旁同一墊上。顧之期恍若未覺,面對滿案珍饈美味,獨戀這一口杯子。 至始至終,未發一言。 不知怎么的,辛夷想起那日她也是如此這般被拖了出去……賜予黃金城城主。他也是如此這般,不發一言。 為了自己的利益,不發一言! 是否對世間所有的女人,只要是沒有利用價值了,統統棄若敝履?! 辛夷指甲掐入掌心,割破的口子麻酥酥的流出血,疼,卻令她感到痛快。只有這樣,腦海里的記憶才會消停些,不致令自己狂躁發瘋。 她告誡自己稍安勿動,好戲正在上演著呢。 阿燃打碎的碎片,終究還是吳鐘打掃干凈了,他托著腮,支楞著那雙稚氣未脫的雙眸,不痛不癢道:“罷了,你們現在都是一家人了,親情什么的,朕如何管得了?!?/br> 吳忠把滿手碎片遞于隨后的小太監,一個小太監繞過門檻從柱子跑到吳忠身邊,低聲說了兩句。吳忠面色微變,兩步上前,躬身道:“圣上,那個人來了?!?/br> 阿燃起身,疲倦的揉揉脖子,“前戲太長,朕都快睡著?!?/br> 桌下諸位面面相覷,不知所謂何事。老親王皺了皺眉頭,抬眼便見太妃翹著鏤花琺瑯尖指套,將一粒瓜子兒放到嘴里,細長眼角勾起譏諷冷笑。 這個孩子——將滿二十一歲了,還全是孩子氣。真適合做皇上嗎?老親王搖搖頭,輕輕嘆了口氣。 游廊里,由遠至近傳來咕嚕嚕輥輪轉動聲響,春雨謝飛入門,水光從地面折射到輪椅鐵架上,由宮中小太監推著,徐徐送進來一個人。 不過是平庸面孔,灰衣灰袍,慫搭搭的披在瘦骨嶙峋肩頭,分明是年輕人骨架子,但就灰了滿頭華發,垂到蒼白冰冷的輪椅之上,再往下看,沒有鞋,褲腿也空蕩蕩的。 錢進來只一眼便認清了是他!站在侍從堆里豁然上前一步:“你果然沒死!” “沒完成任務,我當然不會死了?!蹦侨撕韲邓粏‰y聽,像刀刮鐵鍋底。 區區奴才也能搶話,當眾權貴中已有人面露不滿。當家做主的太妃臉色發青,憋得說不出來。 顧之期也沒好到哪兒去,顧之期眸色輾轉間,碎尸萬斷,咬牙當眾坐回,復又去握酒盞,那股顫意流至指尖,瓷盞酒水斜斜灑出,閉眼橫心,狠狠仰頭一灌,再睜眼時,眸色亦然清明幾許,就宛如看淡了終將來臨的云破天晴。斜斜遞于高臺之上的皇上,那眼色分明當眾昭示:算你狠。 善言觀色的權貴們早早意識到情況不對,奴仆不守規矩的小細節拋了個九霄云外,如坐針氈的開始你瞅瞅我,我瞅瞅你,無聲交流。 ……不過區區一個脆如瓷盞的廢人……未戲袍加身,未描漆抹面,他能跳出什么大戲?莫非是隱居深山老林的雜耍高手? 整座京城就這么大,哪家達官權勢,哪條地頭蛇不清楚?竟無一人認識。 在場之人除了這兩個心懷鬼胎的王,還有一個人清楚。 但錢進來早陷入震驚不能自拔。 想當初,寒風輕梳,這個人也是著了身灰袍,背負雙劍,翹首站在樓臺中,宛如天上偶然停落的鶴,楚生生的長腿,如今都沒了,翅膀斷了,武功賒了,獨有骨子里那抹風骨尚在,于他眉目之間,暗波流轉。 只要不死,一切還是有希望……倘若當初自己沒離開地牢,是否如今也同他一樣站在這里歸附于圣上。然而,也是因害怕未知,手叔死了。錢進來繞到仆從林立,陰影濃郁的柱后,恨不能也融入影子里去。 “王爺未免太小氣了,認識此人,也不與太妃和眾親王老臣們介紹介紹,”阿燃歪在軟榻上,手背托腮,漫不經心的對上顧之期刺兒般的眼色。 “這時江湖門派黃金城的弟子洛羽生,這兩年出來行走江湖,闖蕩下不少事跡,很多人都清楚?!鳖欀阪偠ǖ?。面對一室心如明鏡的聰明人,顧之期既知剛才失態給人帶來的懷疑,與其當無知,不如避重就輕了。 “那我們在場之人怎么沒認出來的呢?王爺倒好興致,不惜身份貴賤喜歡結江湖草莽?!?/br> “臣當年遵父皇命令帶兵打仗,出征邊疆,多少次死里逃生,差點馬革裹尸,尊貴卑賤剎那間還有什么區別。只要是好的,善良的,天下大同,臣都心存了解,臣常年管理南方,那里富裕安康,魚米之鄉,江湖門派也要生活,也要廣收門徒,做些生意什么的,且不必京師束縛規矩,因此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