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23
漸晚,顧之期的臉色沉得像小中藥。 他拖著小平板車的繩子未放,嚕咕咕的轱轆轉動刺心刺耳。 明知自己存在尷尬的要命,閉眼等死才是應該做的表情,可是錢進來不甘心啊,琢磨了好久的如何逃出后院,此時不探查何時再有機會? 他的眼珠子轉的比車轱轆還快,顧之期顰了顰眉,眉梢一疊黛青陰影,襯得額心紅痣燦若寒雪落梅,落拓蕭索,暗繡雷文的袖口跌宕迎回間,沿途景致顏色不斷加深,松柏像是被一把抓起,用筆蘸了白水涂抹尖端針葉,一松手,枝椏立即蓬松開,露出深得近乎發灰的綠色。 顧之期止住步,卷地風起,高高低低的松柏次落彎腰,如閃電般延伸到浸透夜色的遠方,一團紅色剝落出來,落到地上,往這邊漸行漸清晰。 “王爺——”梨溶歡呼著奔來,滿手滿腳的泥巴,十四歲的身體已顯現出少女特有的玲瓏韻味,她自己仿若渾然不覺。但顧之期幾乎是下意識的連退兩大步! 撲了個空的少女翹起雪白腳丫,手掄圓了好幾圈才穩住平衡,她拍拍胸脯,呼氣吐舌:“可真嚇死我了!” 俏眼卻疑惑的落在顧之期身上。 顧之期如若未聞,視線落在一粒松柏針尖上饒有趣味,語氣也一如往昔:“梨溶,照規矩處理一下?!?/br> 梨溶笑嘆道:“人家氣力這么小,還是女孩子,怎么什么事都要我做啊?!?/br> 顧之期裾掃石板,漠不關心的走遠了去。 “王爺?” 梨溶的追喊并未惹起顧之期半點敷衍心思,他的心不知沉沒到那域往昔了。傍晚光暗淡,重疊靡靡碎碎的松針影,綽綽落落的投放在他青衫落拓上,轉角不見。 原地就只剩下錢進來與梨溶兩人了。 梨溶徐徐蹲在錢進來面前,埋著頭,唇抿得緊緊。黯淡在梨溶眸中瞬間溶解,就像破碎的薄荷糖殼,沉淀在澄澈無瑕的眸子深處,她好似一下就悟了。但慣性思維還未轉過彎來,愣在原地,模模糊糊的點開了錢進來的xue位。 錢進來爬起來就跟著顧之期追出口—— 一只毒蜂翹起亮鼓鼓的尖針尾巴堵在拐角處、緊跟著兩只、三只……錢進來抬眼瞧見松柏林中密密麻麻突出的黑黝“疙瘩”——蜂窩,瞬間頭皮一麻,手舞足蹈的跑出來,沖兔子樣兒蹲在地上的丫頭大聲吼道:“我又沒得罪過你,你就不能放過我一命?” 梨溶茫茫然然的抬起頭來,話不對題道:“剛才哥是不是躲避我了?” “是!”錢進來恨聲道:“我也厭惡你!” 梨溶眸中茫色漸漸散去,她搖了搖身子站起來,把手卡在腰間。 這么小個人兒,紅衣黑發,伶仃得像一片畫紙人兒,吹口風就能飄到枝椏頂端似的。錢進來本就宅在后院無聊,一時感同身受的看她好戲。 他想,梨溶剛才一定是學會了什么叫做“厭惡”。 其實人生來通透,恩怨情仇,都是由他人一手教的。 正胡思亂想的錢進來沒料到意外來的那么快。 下巴忽然被纖纖細細的手指掰開,食指與拇指夾起一粒藥丸塞入唇齒間,藥丸沾舌即化,頓覺微腥的水流下喉嚨,錢進來慘叫道:“你給我喂的什么!” 梨溶伶俐蹦起來,拍了下錢進來的后腦勺,俏聲道:“我可是救你命賜你藥的菩薩,你居然敢厭惡我?嗯???!” 錢進來把手伸進嘴里,佝僂向前干嘔。 “噘、噘、噘”梨溶舌尖挨上頜發出清脆的聲音,一壁搖搖頭,一壁從袖子里掏出根純黑布帶,一抖散開,抑揚頓挫道:“話說完了,你就閉嘴吧,我不想聽!” 麻痹感延食管流竄上頭,錢進來只覺大腦放空,四肢發軟,倒扎地上。 梨溶蹲下來,將布帶纏繞幾圈,緊緊蒙住錢進來的眼睛。 錢進來又被拖上了小平板車,車碾石板,左兜右轉,忽上忽下,顛簸不平。好在沒有蚊蟲鼠蟻之類的啃噬,錢進來漸漸放平心態,時間長了,本就脫力空乏的身體甚至開始昏昏欲睡。 不知又過了多久,朦朧中聽見有人在交談,剛想凝神細聽,忽的肚子被踢了腳,一痛,頓時真真正正的清醒過來,這番折辱,饒是金剛也動了怒。 “你們這幫混賬,我跟你們沒完!” “喲,脾氣還不小嘛,”一個粗糲男聲調諷道,話音剛落,引得周圍一片笑聲,細聽去,居然不少于五人。 “進了這里,金剛羅漢也得跪地求饒?!?/br> “我倒想看看你小子能怎樣沒玩,” 裹滿臭汗的風襲到跟前,錢進來下意識一避,不料對方變化更快,心隨意轉,揪住了他眼前的遮布,豁然一把扯開。 意想中千萬根細針般刺目的光芒并未曾刺來,錢進來瞳孔只難受了片刻,便很快適應了周圍。 這里,比沒有星月的夜晚還伸手不見五指。 青磚砌成的四方過道,壁掛微弱燭火,被從過道深處帶著濃烈腐爛與血腥味的穿堂風刮得搖搖欲熄,投在墻壁上的影子重疊晃蕩,詭譎怪異,像人身上長出來的尾巴。真正的人身卻圍在錢進來周圍,逆了光的臉看不清五官,渾濁的呼吸卻暴露出了不懷好意。 不知第一個落在拳頭的是誰,緊跟著第二三拳頭如盛夏暴雨般落下,向來吃吃睡睡的錢進來哪兒經得住,第一拳頭就已經被蒙了圈,緊跟著就曉得護住頭,身體疼得不像是自己的,都被意識給阻攔感知了。 “過過手癮就行,可別打死了??!” 明明是喝止的聲音,嬌俏的卻像在輕笑。橘色燭火瞬黯,掠過一抹紅得似深血的裙裳,梨溶身形極快,腳跟一點,掠身進人群,一折一折兒的,就差穿個水袖,拋到戲臺子上去做戲了,眼眸單色兒使個轉,便擋在了錢進來跟前,叉腰道:“他是我的藥人,你們怎么玩都行,但要死了,誰動的手我就讓誰生不如死。話今兒可落在這兒了!” 梨溶的身量僅有這些莽漢的三分之二,纖弱得更是飛花落葉,然而所有人在她擠入圈內的剎那,幾乎是同時不約而同的退后大步,像走多了夜路的人猛地撞見了奪命夜叉,更何況她說出的要求了?莽漢們一一聽服,甚至擰起了滿臉是血的錢進來,裝模作樣的站好。 “把他帶洛羽生的牢房去審問?!崩嫒艿?。 “是?!?/br> 錢進來一絲氣力也無,梨溶既然都這么說了,他已明知自己逃不出去,除了聽之任之還能怎樣? 話說回來,經歷過的這么多事,后院、種毒、入獄,歸根究底的線索,不就是那夜洛羽生心硬手狠大殺特殺引起的嗎? 我一沒搶你,二沒偷你,你何必在我身上造這個孽? 待我進了牢房,我定要抽了你的筋,拔了你的皮——即便是打不過,我也要咬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