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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這條路來來回回已行過許多遍,但此時伸手不見五指,潮氣又滲入地面,也不知何英是被磕絆了住還是腳底打滑,踉蹌幾步竟是摔趴在了地上。余燕至瞧不真切,只那響動聽得一清二楚;他趕上前彎腰去扶,卻是被何英推了開來。何英似乎摔得不輕,站起來后腳步慢下了許多,余燕至繼續沉默地跟在他身后,無人開口說話。躺進被窩,余燕至從懷里摸出了張折好的紙,紙上帶著墨香。他將它塞進枕套,閉上了眼。半夜,余燕至被輕咳聲吵醒,迷迷糊糊半晌才確認那聲音是來自何英。爬出被窩,趴在何英身旁,余燕至遲疑了會兒小聲道:“你怎么了?”何英只是輕咳,斷斷續續。余燕至有些心驚,他伸出手摸索到何英的臉,覺得那臉頰guntang。“何英?”余燕至搖了搖他。何英有了些反應,哆哆嗦嗦地往被子里縮去。余燕至連忙抱起自己的摞在了何英身上。隆冬的天,被子里的何英打著戰,被子外的余燕至也打著戰。第4章4.余燕至穿回衣裳,縮在何英腳邊睡過了一宿。太冷,他睡得不塌實,第二日天未亮時便被身旁的動靜驚醒。何英翻身坐起,看了看多出的一床被子,又看向了角落的余燕至。對方的面容隱在黑暗中,只有一雙眼睛亮晶晶地望過來,讓何英想起了剛睜眼的小松鼠,膽怯地想要尋求溫暖。何英曾經可憐余燕至,因為同病相憐,他將余燕至當作自己的影子去愛惜,然而現在,余燕至成了橫在他面前的一堵墻,扎進心中的一根刺。余燕至眼瞧何英一聲不吭地下了地,穿戴整齊后推門離去,他也急匆匆地跟了上前。藏青色的天際飄下蒙蒙細雨,余燕至搓了搓手臂,忍不住打個冷戰,他悄悄瞄向何英,在淡淡天光中,何英的臉頰顯出奇異的粉色,他眼簾半垂,無精打采地望了一眼水缸,然后提起木桶朝山下的方向走去。山路濕滑,余燕至跟在何英身后丈余遠外,時不時聽見前方傳來輕咳。他擔憂地想,何英這是生病了。走過盞茶工夫,眼前開闊之地出現了一片碧湖。陰霾的天空落下如絲細雨,雨水接天連地,引動湖面陣陣漣漪。何英彎腰蹲在湖邊,舀起滿滿一桶水。他直起身時頗顯吃力,將桶放回腳邊輕輕喘息起來。余燕至不知何時已站在他身旁,伸長手臂提起了木桶。“你……”何英臉上的表情應該是憤怒,可他連出聲也有氣無力,便又換上冰冷的態度,輕聲道:“滾開?!?/br>何英的目光恍惚地猶如雨幕,像在看他,又仿佛沒有在看。呼吸間白霧散開在冰涼的空氣中,兩人的發梢與肩頭的衣裳被雨水淋濕。何英面龐嫣紅,手卻冷得像冰塊,與余燕至的一起疊在木桶的把手上。余燕至發覺何英的力氣變小了,若是平日,何英不開口,余燕至也從不敢與他爭搶什么,可現在何英病了,人生病的時候就會難受。余燕至還是怕何英,如果他能說真心話,他不會讓何英在這冷雨天里出來打水。余燕至的小臉也紅,卻是凍得,他有些討好道:“來的路上你提,回去我提吧?”何英變了臉,緊抿的唇角扯出不耐煩的線條,他用力拽著把手,任憑水潑灑而出濺濕衣擺。余燕至見他真的動怒也不敢再惹他,便要將手放開。哪知何英今日異常煩躁,很快便將耐性用盡,胳膊一伸搡上了余燕至的胸口。余燕至方松手的瞬間被一股力量向后推去,雨天湖邊地面十分濕滑,他踉蹌兩步,仰面朝天直直往水中栽下。落水前,余燕至瞧見何英怔然的表情和緊接著朝他伸出的手,然而那手只來得及與他指尖相觸。身體猛地撞擊上湖面,片刻的緩和后是急速下沉。大量的水隨呼吸涌入口鼻,余燕至奮力地掙扎著卻是越陷越深,湖水冰涼刺骨,漸漸麻痹了知覺。在這深不見底的黑暗中,最初的驚慌與恐懼逐漸消失,反而覺出了一種溫暖,這讓余燕至感到平靜安心,恍恍惚惚間,他聽到了有人在叫他,一聲“燕至”仿佛是師傅,還有一聲……是誰?余燕至做了一個漫長的夢,夢里有許多人從他身邊經過,第一個是爹,第二個是娘,然后是牽著師姐的啞巴嬸,最后是師傅。他朝他們呼喊但無人回應,他想走上前,低頭一瞧,自己的雙腿陷在泥沼之中,寸步難行。余燕至慌了,急出滿身的汗。就在這時,又有一人從他身邊經過,余燕至急忙抬頭望去,只見那人竟也停下腳步回望向了他,何英……何英。何英從薄薄的眼皮下看他,目光里帶著審視,“你在干什么?”余燕至呆愣愣地盯著對方,囁嚅道:“我……我動不了?!?/br>何英點點頭,然后轉身就走。余燕至急道:“你要去哪兒?”何英回頭對他微笑,“找師傅?!?/br>余燕至眼瞧他越走越遠,漸漸同先前的那些人一樣隱入白光之中。余燕至拼命地想自泥沼脫身,一次次嘗試,一次次失敗,他幾乎就要絕望,壓抑的情緒如黑色潮水一波波襲來,他頭皮刺痛,痛到極至后是麻木。余燕至的身體冰冷起來,由內而外地漸漸喪失著溫度。“走得出來嗎?”余燕至緩緩抬頭,與那輕飄飄的視線相接。何英半蹲下身,靜靜地注視他片刻,朝他伸出了掌心。余燕至睜開雙眼,這漫長的一夢在光亮照進眼底時仿佛只經歷了一個瞬間。“嬸,燕至哥哥睡醒了?!?/br>秦月兒的聲音響起在耳旁,余燕至環視四周景象,發現自己躺在啞巴嬸的屋里。“??!嗚啊啊?!眴“蛬鸬臑趵曋袧M含喜悅,她端著碗熱氣騰騰的湯水來到床邊,扶抱起余燕至,點著下巴將碗湊在了他的唇邊。熱氣撲面而來,nongnong的姜辛竄入鼻腔,余燕至吸了吸鼻子,也不怕燙,咕嚕嚕幾口喝了個底朝天,一股火熱順著喉嚨直暖入肚腹,逼出絲絲寒氣。“嬸?!庇嘌嘀料騿“蛬鹇冻鲆粋€讓對方安心的笑容,道:“我沒事?!?/br>啞巴嬸摸了摸他的額,才有些放心地點起了頭。秦月兒踢掉小鞋子,爬上床坐在了余燕至的腿上,忽閃著大眼睛道:“燕至哥哥,你怎么這么冷的天下水玩兒呀?師傅生氣了,可兇了,又把英哥哥關去廟里啦?!?/br>啞巴嬸隔著厚棉褲在秦月兒屁股上拍了下,把她從余燕至腿上抱了下來,然后急忙朝他擺手,指尖點了點自己,雙手合十做了個拜佛的動作,又點向屋外,意思要余燕至別擔心,她一會兒就去廟里看何英。余燕至呆了呆,一聲不響地穿起衣裳。之前的濕衣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