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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至閉著眼睛向后縮去。“哈哈?!?/br>這是余燕至自那日后第一次聽見何英開口,他膽怯地睜開雙眼望去,何英在笑,何英笑起來時目光像散在空氣中的薄霧。余燕至也笑,他不出聲,拿過何英手中的水瓢又舀了些水遞給他。這一次,何英在余燕至來不及收回的笑容里將水自他頭頂慢慢澆下。“好笑嗎?”何英用空了的水瓢敲余燕至的額頭。余燕至的嘴角僵硬地彎著,他垂著眼皮,囁嚅道:“你好久沒去看過小松鼠了,它們現在變好看了……我們一起……”噼啪——水瓢落回了缸中。何英扯住余燕至的領子將他拖出灶房,推倒在了空地上。“將衣裳曬干?!焙斡⒄驹谖蓍艿年幱跋?,視線飄落地面,“你想害我再被關進去?”余燕至急忙搖頭,他從地上爬起來走到何英身邊,道:“我不和師傅說,什么也不說,我撿了好些松果,我們一起去看小松鼠吧?”何英偏著腦袋,微微揚起下頜,他的眉眼都掩在黑影下,余燕至只瞧得真切那抿起的薄唇。“我不跟你一起去?!?/br>“何英……”何英搖頭,搡了余燕至一把,指尖點著他的眉心道:“我是師兄,你是師弟,你不許叫我何英?!?/br>何英看著余燕至時依舊是隨意的,然而不再是種漫不經心,何英的眼底有把陰冷的火,那看不見的火焰炙烤著余燕至。余燕至一日比一日更明白,何英討厭他,這種討厭持續到了一年后的今時。余燕至怕何英,可除了怕以外并無別的想法,他沒學會也去討厭何英,因為總記得何英當初對他的好,記得何英帶他去看小松鼠,后來小松鼠們離了窩,只剩下堆無人問津的枯草爛枝。第2章2.余燕至進了灶房便幫啞巴嬸準備早飯。啞巴嬸在灶火上熬粥,他蹲在灶肚前添著柴火。余燕至家世頗優,爹是盛名揚外的江湖俠士,娘亦是出身書香門第的小姐,他幼時雖也猶如眾星捧月,但爹娘并不嬌慣。爹的俠義正直,娘的知書達禮都潛移默化地影響著他,余燕至善良溫順,是爹娘眼里乖巧聽話的兒子。來到落伽山的一年,余燕至學會了很多,他依舊善良溫順,乖巧聽話,所以師傅,師姐,啞巴嬸都喜歡他。啞巴嬸不是天生的聾啞,她能聽,只是說話烏拉烏拉,因為沒有舌頭。余燕至第一次看到她時被嚇得沒了聲,那張臉上布滿刀疤,像一張漁網。啞巴嬸連忙抬袖擋住了臉,手里還拿著個夾糖的饃想要塞給他。沒幾日余燕至就不再怕了,啞巴嬸沒有娘好看,可她跟娘一樣溫柔。“嗚啊啊啊,呀啊?!眴“蛬鸫蛑謩?,朝屋外指了指,雙手合十枕在了耳側。余燕至點頭應了聲,看著啞巴嬸滿面笑容地走了出去,他知道啞巴嬸這是要去叫師姐起床啦。灶火上的粥熬出了滿屋子香氣,余燕至咽下口水,從一摞碗中取過個放在鍋邊,那粥很燙,他不敢直接端著碗盛,所以舀的時候極小心,生怕灑出鍋浪費了米。他一勺勺地舀,舀滿一碗后就端上桌,一共五碗。這張桌是個四四方方的樣子,四邊各一條長凳,余燕至將個大碗和小碗并排放在了一邊,是啞巴嬸和師姐的。瞧著剩下的一個大碗兩個小碗,余燕至發了會兒愣,他先是將兩個小碗放在一起,心里有點高興,最后又將小碗挪回了大碗旁邊。先進灶房的是師傅,何英跟在身后。不一會兒,啞巴嬸也抱著師姐坐了下來,師姐靠在啞巴嬸懷里還沒睡醒,啞巴嬸舀一勺飯吹上半天才喂給她。師姐吃半勺漏半勺,啞巴嬸不嫌煩,擦凈了她的下巴又“啊啊”小聲哄著。余燕至不會笑話師姐,因為師姐比他小五歲,拜入師門的時間卻比他早了四年。余燕至的左手邊是師傅,右手邊是抱著師姐的啞巴嬸,何英還要離他更遠一些。夾了一筷子咸菜,余燕至埋頭在了粥碗上。飯桌正中的碟子里有五個煮雞蛋,啞巴嬸拿出兩個剝了皮,用勺碾碎拌進了師姐的粥中。何英也拿了個,他只吃外面的蛋白,然后捏起蛋黃送到了莊云卿的碗里。余燕至從碗口處抬起眼皮,瞧師傅將自己的蛋白給了何英。收回目光,余燕至大口大口地喝起粥。早飯后等其他人離了桌,余燕至拿走了剩下的一個雞蛋。他將雞蛋放進袖子里,幫啞巴嬸收拾好碗筷,擦了桌,然后朝師傅的住處走去。他們所住的地方沒有院墻,是向上的山勢中搭建出的幾間木屋。余燕至和何英的屋子地勢最低,莊云卿住得最高,中間夾著啞巴嬸和師姐,灶房就在啞巴嬸屋子旁,從這里到師傅的住處還要走上一盞茶工夫。何英三歲時便跟著莊云卿習武,余燕至卻也不比何英差,他上一位師傅是爹親。莊云卿如今教他們的依舊是基本的步行步法,腿功和防守,兩年后他與何英將隨莊云卿修習“云惜劍法”,在此之前他們摸不得劍。何英身法異常靈活,反應敏捷,腰身柔韌,但缺點也很明顯,他下盤不穩,雖攻勢凌厲卻攻得守不住,且常常自創路數,步法詭譎,一兩次可避人耳目,出其不意,但不經意間也將弱點暴露無疑。余燕至與他恰恰相反,中規中矩,基礎十分扎實,然而擅防守疏進攻,時而陷入被動局面。莊云卿讓兩位徒弟對練腿功,若限十招之內,何英必為上風,二十招也無輸的道理,三十招險勝,四十招五五平分,五十招,何英定然落于下風。何英沒有真輸過,莊云卿讓他們點到為止。余燕至手腕綁著鐵砂袋,已經向上舉肘了半個時辰,他當初隨父親學過些掌法,如今練劍才知對腕力更為苛求。深秋寒冷,汗水從鬢發流到下頜,凝聚成滴淌濕了他的衣襟。莊云卿并不時刻在外監督,教導囑咐過后時而會去屋中看書。他前腳離開,何英后腳便將鐵砂袋卸了下來,他在莊云卿面前表現得不能再好,其實骨子里不服管教,他不偷懶但沒有耐性,一件事做不長久就會生厭。何英在樹身上壓完腿又去蹲馬步,一會練步法一會下腰,倒立不過一刻鐘又綁好鐵砂袋抬了兩下胳膊。余燕至完成師傅交代時滿頭滿臉的汗,白凈秀氣的面龐變得紅彤彤,何英卻還是那又白又薄的面皮,清爽地像塊綢帕子。余燕至彎腰在水缸前,捧出清水撲上了頭臉。他來來回回洗凈汗后直起了身,何英不知何時站在對面,正往前襟上潑著水。余燕至低著腦袋離遠了些。除了最初那次,何英未再當莊云卿眼前給過余燕至“好看”,何英怕莊云卿?還是怕被關廢廟?余燕至覺得都不是。何英此刻看起來也像是出了身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