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側宮門。禁閉的鄴宮就這樣泄開一線生機,紅生瞥了眼門縫外朦朧的亮藍,卻對那鼓脹著自由的顏色毫無興趣。“你讓我把話說完,伽藍!”紅生只覺得大腿上的創口傳來劇痛,他踉蹌了幾步,這才甩開伽藍的手,“伽藍,我告訴你——你這羯狗的一筆混賬,我不會善罷甘休,但縱有千般計較,到如今也只能先欠下?,F在我什么都不計較,就計較一樣——能陪著他死的是你,能陪著你死的,只有我?!?/br>伽藍頓了頓,下一刻緊緊抱起紅生,像制服一個頑劣孩童那樣桎梏住他,不由分說地往宮門去:“我不答應,就算你事后怨我,我也不答應……”“伽藍,你這死羯狗……”紅生咬牙忍受著牽動傷口的疼痛,在伽藍懷中劇烈掙扎。他忍不住抬起手杖狠狠砸向伽藍,杖上銅鳩的鳥喙不停地啄進伽藍的肩窩。“緋郎,你不要意氣用事!”“不意氣用事我也不會在這兒——”紅生突然煞白了臉不再掙動,雙目直直盯著宮門外。這時一鉤新月從云端透出微亮,宮外大批乞活軍鐵衣泛著寒光,像明晦不定的羅網。伽藍一瞬間變了臉色,喃喃道:“不對,軍隊不是應該守在金明門么……”此時陣前一騎緩緩出列,月光下令人眼熟的側影解開了伽藍的疑惑。石閔——現在已改名叫李閔的人,在出征時半道折返,領著大軍回到了鄴城。“回太子東宮?!辟に{看著接應自己的宦豎全都奔向乞活軍陣營,慌忙退進宮門的陰影里,改將紅生背在自己身上,轉身就跑。不祥的預感襲上心頭,他一氣狂奔,不斷思索哪個環節出了差錯。蟄伏在宮外的天羅地網這時終于收口,在宮外紛紛躁動,潮水般圍緊、聚攏,擠進狹小的宮門又擴散開,目的明確地兵分三路。紅生伏在伽藍背上不斷回頭,看著他們身后黑壓壓撲上來的追兵,在鐵甲的喧囂中對著伽藍耳邊喊道:“取金華殿東道右轉,從顯陽殿后面走?!?/br>伽藍匆忙中不疑有他,按著紅生的指示又穿過幾條冷僻的宮道,漸漸就將追兵暫時甩開。他背著紅生鉆進御花園,咯吱咯吱踩著積雪,在扶疏的臘梅枝中橫沖直撞;枝頭彈落的細雪濺入他衣領中,卻被紅生呵出的暖氣融化,既濕涼又暖燙。此時天上新月如鉤,四周臘梅琉璃般綴滿枝頭,伽藍在醉人的寒香中氣喘如牛,煞透了風景:“緋郎,你怎么對鄴宮那么熟?”“我有圖,”紅生翹首四顧,頗為自得,“駱覘國送的……繼續往東北,已經能看見東宮了?!?/br>伽藍遙望著太子東宮翹立的鴟吻,嘆了口氣:“才逃離狼爪,又落回虎xue?!?/br>“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有種就別抱怨?!奔t生緊靠在伽藍背上,瞇著眼躲避襲人的花枝。伽藍腳下不停,嘴里笑道:“好好好,我抱怨,我沒種?!?/br>“招惹我時,不是挺有種的么?!奔t生垂下眼簾,低聲嘟囔了一句,將臉悶進伽藍頸后的大毛翻領中。伽藍低下頭,借月色看著紅生交握在自己胸前的雙手——手背腫脹指節蒼白,早不復當日握畫筆時的風流,心便揪得生疼。他眼中一熱,低喃道:“對不起……早知道今日,我絕不招惹你……”“……你情愿不招惹我,也不會放棄來趙國,是不是?”冷冰冰的話令伽藍錯愕地頓住腳步,紅生掙扎著跳下他的背,一瘸一拐地往前走,“你不愿與我同生共死,倒情愿收拾石韜的爛攤子,伽藍,你這羯狗情深義重,好得很??!”手杖早在奔逃途中丟失,紅生不管不顧,硬是咬著牙挺直了脊梁往東宮走,沒幾步傷腿上的肌rou就抽搐起來,黏熱的血液順著大腿汩汩地往下淌。“緋……慕容緋!”伽藍回過神,沖上前一把拽住紅生,終于忍無可忍地厲聲道,“你說得沒錯,我不愿與你同生共死!我與石韜之間一筆爛賬,而你是無辜的!所以假使一切能夠重來,我一定避開你,碰也不要碰,見也不要見……我——”伽藍看著紅生抬起頭,發現他眼中滿是淚水,立刻怔怔住了口。紅生疼得滿頭冷汗,雙唇哆嗦著囁嚅:“我這是疼的……”“是傷口、傷口裂了么?”伽藍也慌了,趕緊將紅生打橫抱起,大喘氣地往太zigong趕。一路奔進宮將紅生放在床上,伽藍從逃跑攜帶的包袱里翻出傷藥帛帶,就要幫紅生褪褲子。“不要不要,”紅生疊聲叫道,“帛帶松了、血也凝了,你要撕我rou么?”伽藍一愣,只得改用匕首將紅生貼身的綾袴割開。“你留點神,小心別割著我,”紅生盯著伽藍發顫的手,心驚rou跳地嚷嚷,又疼得邊噓邊罵,“剛剛你說的我都聽見了——隨你怎么胡扯,如今說后悔也晚了。死羯狗你聽著,要是這次我們都活不成,那就萬事俱休一了百了,什么都一筆勾銷;如果活下來,賬另算!”伽藍心中一陣悸動,手顫得更烈,停住刀不滿道:“你到底要我留神還是分神?”“你留神,我分神——”紅生還待說什么,卻聽殿外一陣喧嘩,兩人面色俱是一白。伽藍冷著臉放下刀,將藥和帛帶推到紅生面前:“你自己來,我得出去?!?/br>紅生哪還記掛傷口,白著臉喘著氣盯住伽藍,只怕下一刻就是生離死別:“伽藍,你記著我的話?!?/br>“我記得?!辟に{握了握紅生的手,起身走出內室。紅生將床屏闔起,側耳細聽室外動靜,心跳快得簡直堵住他呼吸;發顫的雙手得找點事做,他拿起帛帶胡亂往腿上纏著,忽然就聽見殿上傳來器物碎裂聲,驚得他渾身一震。殿上是勃然大怒的李閔。“你說這信是你寫的?嗯?”李閔面色鐵青,盯著跪在地上的伽藍,將帛書擲在他面前。伽藍看也不看,只木然應道:“是。是我趁你出征石瀆,派人送密信給滏口的張撫軍?!?/br>李閔冷笑:“你知不知道,你跟那宦豎招得一模一樣?你被石鑒賣了,你知不知道——”伽藍低著頭不應聲。“你知不知道石鑒出賣過多少人?之前石遵做皇帝時想殺我,一念之差沒對我下手,他便把石遵賣了;于是我扶他做了皇帝,他卻派樂平王石苞夜襲我住的琨華殿,見事情不成就殺了樂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