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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人馬都被剿滅,還能不放棄?”慕容評冷哼。“雖然人馬被剿滅,但他當時與我交手,正占上風——他是自戕的?!蹦饺葶〉?,“我知道他要什么,他想一命換一命,刀下留我,也留條活路給紅生?!?/br>“遼東王府的部曲盡在亂軍之中,這事掩蓋不了,大王能不怪?”“他兄弟二人本是一氣,沒他的部曲才奇怪,”慕容恪說罷,嘆了口氣,“除了老五阿六敦,我最倚重縱之,自家內斗折損一員虎將,太可惜。紅生成天寫寫畫畫的,能成什么氣候,如今都已這樣,別再為難他了。大王還有左賢王那里我都擺平了,叔父倒為何不平?”“唔……既是這樣也罷……”慕容評話里隱著心虛,忽而語氣一揚,“饒是如此,我也教他嘗了點厲害?!?/br>“什么厲害?”“呵呵,等他上殿免冠的時候,你們就知道了?!?/br>“叔父,”做侄子的不以為然,語氣漸漸不耐煩,“別太為難他,沒意思的。我告辭了……”二人說著一同起身離去,堂中靜謐下來,紅生立在簾后無聲地掉淚,死死咬住嘴唇。他怕被人發現,等了半天才悄悄繞出簾帷,卻正撞上返回堂中的慕容評。“喲,緋郎,急著走?”慕容評看見紅生,不但不吃驚,反倒冷笑了一下,欺身上前親熱,“這么快衣服都穿好了?”“滾開,”紅生歪歪倒倒掙脫慕容評,咬牙罵道,“你以為能置我于死地,才敢這般胡為,如今四王兄要保我,小心我把這事張揚出去?!?/br>慕容評兩只豹眼狠狠一瞇,冷笑:“我不信你敢張揚出去,既然你這次死不掉,我總有法子讓你長久依我,你信不信?!”紅生死死瞪住慕容評,甩手逃開。匆忙中他顧不上換靴子,就穿著室內用的絲履踩進雪里,跑動中鮮血順著腿一路滑到鞋跟,疼痛使他不得不減小步幅。他不想將一身狼狽暴露在人前,于是偷偷繞到側門逃離,跌跌撞撞沖進黑暗的雪夜……不知道危險會從何處襲來,他只能在無盡的黑暗中悶頭奔跑,竭力擺脫追在身后的魔魘,直到精疲力竭時跌進一個溫暖的懷抱……直到仰臉對上一雙琥珀色的眼睛。那雙眼深凹狹長,因此成為最澄澈的深潭,其中蘊滿了神采,靜靜映著紅生,令他看見自己蒼白的身影落在那眼底,像一只渺小的螻蟻。于是空落落的心驀然悲從中來,他對著那樣一雙眼睛,直想破口大罵;然而那映著他的目光卻忽然暖燙,nongnong地凝成黏稠的松脂,不斷地淌下來,落在他臉上身上,層層疊疊漫延肆虐,將他縛得動彈不得——他恨不能就此窒息,好讓自己永遠凝在那兩顆琥珀里,再也不求解脫。紅生豁然睜開雙眼,眼前白茫茫一片,許久才看清頭頂上蒙著蛛絲的房梁。“大人您醒了?”耳畔傳來陌生的聲音,紅生張開干裂的嘴唇,沙啞的嗓子只擠出一個字:“水……”在一旁伺候的人趕緊扶紅生坐起,將粗糙的陶杯送到他嘴邊。紅生低頭一氣喝干,才茫茫然回神輕問:“我病了?”“嗯,發燒,睡了一天?!?/br>“哦,”紅生愣了會兒神,才想起伺候自己的人是驛亭長和他的女兒,便又問,“外面是什么聲音?”“是鼓聲,今天臘八,”亭長女兒紅著臉笑,“大家都在外面‘逐除’,大人燒剛退,還要沐浴么?”“要?!币欢ㄒ?。紅生笑了笑。四十天,只是四十天,那個人能給他十四年,自己為什么不能給他四十天?泡在熱水中仔仔細細沐浴,在熏籠上烘干頭發,一邊剔凈指甲,一邊不停與身邊的女郎調笑。他穿上裘裼大氅,系上玉佩容刀,好好地站起來,便又是一棵芝蘭玉樹。他不在,好好生活,也不是難事。當紅生一身爽凈,信步走到驛亭門口,街上正鼓聲喧天??h中男子都戴著胡公頭面具,拍著細腰鼓驅逐瘟神;人們成群結隊跳著儺戲,奔跑,用楚語唱著紅生聽不懂的歌謠。“臘鼓鳴,春草生……”紅生喃喃念著,輕輕邁步走向喧鬧的人群。“大人要去‘逐除’么?”“嗯?!彼麘艘宦?,接過亭長女兒送上的面具,頭也不回地跳進紅塵……不會等待,再也不會在原地等待。為什么要等待?眼前的快活觸手可及——戴上面具,相逢不相識,可每個人都在對他笑,將溫暖的手遞給他,拉著他不停奔跑……這感覺真好。當跑過集市時紅生遇見了駱無蹤,他停下腳步,隔著面具沖駱無蹤大笑,然而面前的人只顧兜售著面具,還不耐煩地搡了他一把,害他笑得打跌;他又跟著縣里的年輕人一起沖進荊州刺史家,肆無忌憚地登堂入室,搶光灶灰里guntang的胡餅,再順便帶走屋中子虛烏有的瘟神;最后他們跑回街市,打散長長的儺戲隊伍,手拉著手不停地笑。紅生覺得自己已許久沒這樣瘋鬧過,他跑出一身汗,冷風鉆進面具吹得他極舒服。他在面具下大笑著,笑著笑著忽然又低頭大哭,鼓點湮沒他的哭聲、面具遮去他的淚,雙肩急遽的抖動被人錯當成笑——但沒有人松開他的手,他仍被拉著不停地跑……這樣熱鬧的感覺、這樣放肆的感覺、這樣寂寞的感覺——真好。第卅九章昏黃·壹餔食時分,當常畫匠在白馬寺中不停追著兒子喂面糊時,余光忽然瞥見立在寺門外的細挑人影,他直起身子,望著紅生從夕陽中走來,瞄了他身后一眼輕笑道:“我以為大人會帶一個人來的?!?/br>“我也這么以為,”紅生對著常畫匠聳肩,微微苦笑,“早知道就不兜這么個圈子……后悔死了?!?/br>話音未落阿蠻就已撲在他身上,抬頭叫嚷:“大人大人,慕容大人,伽藍呢?”紅生低頭,笑著揉揉阿蠻的腦袋:“伽藍去辦一件很重要的事了?!?/br>“很重要的事?”阿蠻懵懵懂懂。“對,”紅生蹲下身望著阿蠻笑,“也許等他來的時候,會帶一個小娃娃與你作伴?!?/br>“好呀好呀,”阿蠻樂得直蹦跶,“若是那小娃娃來了,我要做哥哥,我分一半果子給他?!?/br>紅生抿唇笑,站起身望著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