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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她,只和衣睡了一夜——既然是成婚,總不好讓一身青紫被她看見。原指望我成了家,七叔可以有所收斂,誰知轉天清晨,宿醉的七叔竟直接登堂入室,來在我面前。我錯愕得忘記做任何反抗,當著新婦的面,被他拽著發髻拖到室外……在天旋地轉的羞恥中,最刺我耳的,是內室里新婦極低的啜泣。我木然伏在地上聽七叔耳提面命,心里拿定主意——管他將來如何,這一次,非得你死我活……第十八章櫻草·淺草時櫻陶弘番外-貳咸康四年夏天,七叔孝滿帶兵還鎮江陵;而我也終于受任司空掾,前往武昌去見司空庾亮。這是我成年后第一次離家。一路上我坐著牛車,覺得炎熱的空氣里都鼓噪著自由的味道。此時距我新婚剛剛兩個月,可我絲毫未覺夫妻分別的愁悶——新婦很溫柔賢淑,卻無法改變我對她的冷淡。當年祖父在武昌種下的柳樹,此時已茁壯蔥籠,婆娑多姿。我下車走到路邊,伸出手去,柔韌的柳條在微風中溫存摩挲我手指,柳葉沙沙作響。我丟開手中萬千碧綠絲絳,像個最標準的世族子弟那樣,踩著高齒木屐緩緩踏上武昌城樓,面見坐鎮武昌的庾亮。此時庾亮已年屆五十,可歲月只在他身上悄然拂過,未舍得留下一點稍重的痕跡。唯一能透露他年齡的,是經過精心修剪的長髯與眉間深刻的蹙痕。長期服用五石散使他皮膚纖薄,脾氣也難免暴躁,正當暑日煩悶,他待我不甚殷勤,我也不尊敬他——十多年前正是他決策上的錯誤,掀起蘇峻之亂,使我失去了父親。我還知道后來在蘇峻之亂中,四十歲的他曾向我祖父下跪請罪,這足以令一個高貴的世族銜恨終生。不過此時他心里有更厭惡的人,那就是遠在京都建康的丞相——王導。此時庾亮正密謀說服太尉郗鑒,一同起兵去建康罷黜他;然而他的計劃竟提前被王導得知——向王導泄密的,正是我七叔,南蠻校尉陶稱。而作為處理信件文書的司空掾,向庾亮揭發七叔告密的信,我沒有攔截……日子流水般過去,我不動聲色的等待著。第二年春天,庾亮計劃北伐,任命七叔為南中郎將,江夏郡相。當七叔領著二百名親兵氣勢洶洶登上武昌城樓時,站在庾亮身后的我只覺噩夢重臨,雙腿忍不住便輕顫。而庾亮不一樣,他帶著五石散的藥勁,只是慢條斯理的羅列出七叔的一項項罪名,最后命左右直接將七叔斬首棄市。我至今都還記得當時他懶洋洋的一句話。“殺便殺了,主上那里自有我去交待?!?/br>我目瞪口呆的站在城頭,看著七叔在血泊中身首分離。這是我第一次體會到強權的魅力,原來纏我多年的噩夢,只需要一瞬間就可以灰飛煙滅!帶著解脫后的虛浮,我渾身發軟發燙,動彈不得——我被這權勢震懾住,這樣震撼人心的力量——我該怎樣去獲得?從此益發開竅、逐漸留心——原來權勢離我是這樣近,時刻若即若離的圍繞在我身邊。有時它化作夜半城下擾人清夢的鐵蹄聲;有時又化作一個小吏畏怯的眼神;有時又是一紙文書上的墨跡,讓我的指尖可以真切觸摸到。我步步為營,對庾亮曲意奉承,想盡可能靠近那攝人心魄的力量;可是,對他曲意奉承的人實在太多太多,我到底沒有天人之資,如何能夠脫穎而出?此時祖母一封家書,更是叫我傷透腦筋。——七叔的死,是陶家的一個轉折。雖然我對此毫不在乎,可陶家勢力由此從荊州軍事中淡出,卻是實實在在的事。這也是庾亮除掉七叔的目的之一,而我在七叔死后曾這樣賭過咒:“陶家后人,即使無法再領兵作戰,也斷不會辱沒門楣!”現在看來,也不過是句空話。若是陶家私兵被吸納入國家官軍,就意味著依附陶家的田戶將被編入軍戶,不再為我陶家所用。陶家世代經營的大片田地,需要這些田戶來開墾,否則田地荒蕪,怎奉養長沙府一門老???我粗略算了算,七叔的私兵,至少得留下三百戶。可朝廷屢次頒發詔令禁止離職將領帶走貼身部曲,何況七叔是負罪被斬;此時陶家又失勢,我想不出有什么法子可以阻止陶家兵被收編。這使我心情極差,正好某日驟雨庫房坍塌,我皺著眉對手下人冷斥:“梁斷屋塌,是誰的責任?”被我呵斥的小吏不敢回話,背后卻忽然傳來一句:“你說什么?”我回過頭去,看見剛行過散的司空大人正歪在肩輿里,怔怔看我。我只得惴惴重復了一遍:“梁斷屋塌,是誰的責任?”庾亮眼睛一亮,緊緊盯著我顫聲道:“對,你就這樣,再說一遍?!?/br>“梁斷屋塌,是誰的責任?”我并不遲鈍,從庾亮的眼中我可以看出,這句話勾起了他某些相當深遠的回憶。我心頭驀然悸動不安,不知這轉機是福是禍。是夜我被叫進庾亮室中。他醉醺醺歪在榻上,被五石散折騰出的疲憊使他終于顯出老態,皮相卻依舊散發著光華。他抬眼看見我,沖我招招手:“司空掾,你過來?!?/br>我領命上前,長跪在他榻邊。庾亮拉我上榻坐下,瞇眼在燈下仔仔細細端詳我:“司空掾,你像一個人,可又不甚像——你沒他年歲大,也沒他爽直?!?/br>他頓了頓話音,又低聲道:“算了,你先轉過身子?!?/br>我只得背轉過身子,想到庾亮此刻一定緊盯著我,便覺如芒刺在背。“背影倒很像……司空掾,你再說一遍白天那句話?!?/br>我身子一顫,在深夜便覺得此番言行有說不出的詭異恐怖,卻只能戰戰兢兢對身后人問道:“梁斷屋塌,是誰的責任?”背后靜默許久,漸漸卻聽見庾亮哽咽,幽幽道出一句:“今日之事,休再多言,你一定要等到我收復建康的捷報……”“你一定要等到我收復建康的捷報……”他又怔怔重復了一遍,忽然便抵著我背脊痛哭失聲,“對不起……彥胄,我對不住你……”庾亮扯著嗓子哭喊,沙啞的聲音聽上去真是老了。我鼻息間全是他身上的酒氣,感覺到背上的濡濕,心里很不舒服——兩個大男人這樣子摟在一起哭,真的很可笑。我輕輕掙扎著,試圖擺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