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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末了在燈下對紅生眨眨眼睛,“王爺長得真像長沙公,算來長沙公還是王爺的表兄……想當年,令堂可是名噪荊豫的閨中賢媛,嘗謂‘當朝男子峨冠博帶行似婦人,實在恥為婚姻?!瘯r值元帝(司馬睿)封王爺祖父為遼東公,遼東公代嫡子向晉室請為婚姻,各世族閨秀皆畏避,只有您母親不計北方鄙陋,只身遠嫁……”紅生回想母親,這才悟道她為何總寵哥哥多些;而母親也時刻包容著他,在他風流自賞時,只是將他那些花哨的佩飾要去收著,從未給過半句斥責。紅生禁不住眼發紅,動容道:“南下這一路所見所聞,使我獲益良多。多謝葉公所言,能知道這許多事,真好……”真好……不知不覺夜色漸濃,月光仿佛被風吹動,一寸寸往人膝上移。博山爐中的沉香彌散開,堂中靜謐,只聽見水在釜中汩汩微沸,堂外風吹竹動。葉公緩緩吟道:“弦月入楹,竹濤茂茂?!?/br>紅生望向堂外初升的明月,緩緩應和:“南風徐來,吹我襟懷?!?/br>葉公點點頭,手執麈尾與紅生清談。二人論“易象妙于見形”,葉公精玄論,紅生擅名理,僵持許久不下。紅生辭氣清暢,泠然若琴瑟,令葉公為之三倒。后半夜紅生才告辭出堂,伽藍一直站在庭中竹下,已是吹了大半夜冷風。當夜主仆二人留宿葉家,翌日經葉公款待過朝食,午后才再次啟程。輕舟走河道直下巴陵,往洞庭去。時節也進入六月,一路山色空?,天開始不放晴,總是淅淅瀝瀝下著小雨。糟糕的天氣,人難免也會觸霉頭——鐵打的伽藍病了。病來如山倒,伽藍渾身燒得guntang,人一直昏沉沉的睡著。小船只能泊在岸邊,行程就此耽擱在巴陵。紅生無法可想,只能用寢衣將伽藍包裹嚴實,自己上岸問農家找了郎中,抓了點土藥熬好給伽藍灌下去。他好容易從一甌半焦半糊的藥材中泌出一碗藥汁,送到伽藍嘴邊,誰知這羯奴牙關咬得死勁,害他差點撬斷竹筷。喝下藥后伽藍并未好轉,仍是一聲不吭倒頭昏睡,紅生只得守在他身邊。……疼……渾身疼,什么時候這樣渾身疼過?冥冥中伽藍有些嗔怪的盤算,光陰在他腦中似箭,往事一幕幕飛轉……五歲的時候,他還是無上榮光的皇太孫,父親牽著他的手,來到一處寺院。一個大和尚在佛殿中摩著他的頭,父親指著十八尊伽藍神像中的一尊,笑道:“看,這個就是佛奴?!?/br>伽藍將臉埋在父親柔軟的衣服里,嘟嘴不干了:“不要,這個真丑,這個不是佛奴!”父親與大和尚相視而笑,大和尚身旁跟著個小沙彌,只有十來歲,清秀極了,靜靜望著伽藍微笑。伽藍沖那沙彌伸出手去,問道:“你是哪個?”沙彌回頭看看神像,笑著對伽藍輕輕道:“小郎君,我哪個都不是……”……轉眼他六歲了,有一天知道爺爺病重,可他和父親都不能去見爺爺。父親那時候最空閑,成天和他在一起,卻一天比一天憂郁;就像秋后轉涼的天氣,一天冷似一天,不知何日早起推窗,便能看見寒霜。直到忽然有一天父親做了皇帝,他還是沒能看見爺爺。大伯倒是常見,跟往常沒兩樣,走路都耀武揚威的。當然啦,父親做了皇帝,大伯也升官了——官名足有一長串的。連大伯家的堂哥們也升官了,什么魏太子、河間王、樂安王……咦怎么都是王呢?怎么還有太子?太子不是他么……乳母告訴他,那是因為父親劃了好大一塊地方送給大伯,大伯如今也是國王的。伽藍不甚高興,他捏著個柿子,怏怏靠在柵欄邊看堂兄們打馬球。因為大伯比父親大二十歲,堂兄們也比伽藍大許多,伽藍有點怕他們。一個十歲大臟兮兮的男孩也在柵欄邊蹲著,正伸手夠著滾到馬球場邊的球。伽藍認得他,堂兄們喊他雜種,雜種名叫棘奴。“別撿球,棘奴,給你這個?!辟に{將手中柿子遞給他。棘奴遲疑著向伽藍伸出手去,當柿子落在泥濘的小手中時,一絲驚喜滑過棘奴的臉。“想不到太子竟親厚這個雜種!”一記馬鞭襲來,正抽在熟透的柿子上,四迸的汁水濺了伽藍和棘奴一臉。伽藍舉袖擦臉,將眼睛睜開——馬上那個趾高氣昂的家伙他認得,正是大伯家的大堂哥。這時馬球場上的人都策馬而來,手被抽傷的棘奴趁亂溜走了,只剩下伽藍被堂兄們團團圍住。伽藍高昂起小小的頭顱,倨傲的看著人高馬大的堂兄們,朗聲道:“忒大膽子,看見本太子,怎么不跪?”哄堂大笑。只有一個人從馬上跳下來,噌噌走到他面前。伽藍睜睜眼睛,吞吞口水。來人頭戴紫綸巾,穿著熟錦褲,佩金銀鏤帶,腳蹬五文織成鞋,打扮得跟個俏女官似的。如果伽藍不認識他,還真不知此人是雄是雌。俏女官一開口就露餡了,標準的變聲公鴨嗓沖著伽藍嚷道:“佛奴,你怎么還是這么矮墩墩的,忒好玩?!?/br>說著就要伸手揉伽藍頭頂,伽藍慌忙跑開——這公鴨嗓是他大伯家的三堂哥,外表俊俏,在馬上最是勁狠的,今年才十四歲就當上了前鋒將軍。被他揉三揉,頂心毛都沒了…………轉眼又是一年。七歲那年的冬天真是冷啊……大雪中他發著高燒,被父親抱上馬車。車外是一片哭聲,伽藍微微撐開眼皮,迷迷糊糊看見父親面色平靜,連半挑帷幔的動作都與平日一樣好看。父親正對著車外說話,說了什么伽藍沒聽清,只知道父親說完以后,車外哭聲更大了。被這凄凄慘慘的氣氛感染,伽藍也懵懂的哭起來,嗚嗚咽咽問父親:“我們要去哪里?”“我們回太子東宮去,好不好?”父親微微笑著,摸摸伽藍的臉。伽藍頓時放下心來,也不哭了——回原來住的地方有什么不好呢,他們都一年沒回去了。原來車外的人哭是因為舍不得父親走呢……太子東宮現在已改叫崇訓宮,宮里聚了好多人,祖母和兩個叔叔現在跟他們一起住。伽藍被他們輪流抱著,心里很高興——可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