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嗎？這麼晚了還沒有睡？”

沈涵幾乎是用自己僅有的力氣張開嘴：

“楊樂，我痛?！?/br>


沖上樓，楊樂用阿姨給的備用鑰匙打開門，“老師?！彼P室的方向走，打開燈，看見沈涵偎在被子里，聽見他的聲音，微微抬起頭。

他臉上一片異常的潮紅。額前的頭發被汗水打濕，凝成了一縷一縷的。

楊樂連著被子把他攬到自己身邊，單手去摸他的額頭。果然，燙成這樣。

“沒關系，家里有退燒藥的。吃了就好了?！彼矒岬呐呐纳蚝?，“我馬上去拿?！?/br>
沈涵搖搖頭，拖住他，“耳朵，耳朵痛?！?/br>
“哪邊的？”楊樂心里一緊。沈涵轉過頭，“右邊?！?/br>
楊樂看著外面沒有什麼弄傷的痕跡，試探著伸手去摸。他剛從外面進來，手上的溫度還沒恢復；一碰，沈涵就往旁邊縮。

“這樣都痛嗎？”

沈涵點點頭，靠在他身上。

趕緊去醫院。再拖可能就來不及了。楊樂抱緊他。沈涵已經失去了眼睛，要是耳朵再出什麼問題……

不會的。我在這里。

絕對不會的。

“老師，我們要去醫院了?！彼M量讓語氣不帶一絲慌張，順手幫沈涵把外套、褲子拿過來，“來，衣服先換了?！?/br>
因為怕他凍著，楊樂把衣服一件一件的遞到被子里；剛伸進去，卻發現里面的被單都被汗水打濕了。他趕緊出去弄了條熱毛巾，讓沈涵擦了擦身體再穿。

出門前，楊樂用自己的圍巾把沈涵大半張臉都包在里面，再仔細得給他戴上手套。最後，還把阿姨掛在門後面的帽子帶在他頭上。直到沈涵整個人都陷在衣服堆里，才打開門，半扶半抱的攙著他下樓。

還好醫院離家只隔了兩條街，這個時候連出租車都叫不到的。楊樂讓沈涵坐在他單車前面的橫杠上。因為擔心風吹到他，所以路上都控制著速度。他兩條胳膊撐在車把手上，剛好把沈涵圈在懷里。沈涵捂著耳朵，把頭抵在他下巴下面。

楊樂知道他難受，心里只盼著能快點到醫院。

進了急診室，沈涵已經燒得神智不清。楊樂抱著他，幫他除下外套、圍巾。這里開了空調的，發了汗出去又要著涼了。醫生仔細檢查後，放下手里的器械：“急性中耳炎。人有點發燒，打過針、吃些藥就好了?！彼_好單子遞到楊樂手里，“今天打兩針，一針消炎，一針退燒。開了藥，你拿過來我再告訴你怎麼服?！睏顦分x過他，正要起身，卻感到沈涵在旁邊輕輕的拉他袖子。

“不要打針?！?/br>
楊樂把他往懷里攏了攏，“沒事的，打了耳朵就好了?！彼屔蚝е馓?，自己拿了錢包出去了。

醫生做急診已經有些日子，事情也見得多了；看他們這樣并不多說，埋著頭看報紙。過了一會，楊樂拿著針劑、藥品回來。醫生一樣一樣的講給他：什麼時候吃，一天幾次，每次幾片。說完，回頭對沈涵說：“好了，過來打針吧?！?/br>
沈涵遲疑了一下，沒有動。

“不好意思，他眼睛不好?！睏顦愤呎f邊走過去，扶著沈涵坐到打針用的高凳上。

醫生看了沈涵幾秒，嘆口氣。長得多好的年輕人呀，可惜了。

沈涵解開皮帶，拉下右邊的褲子。楊樂偏過頭去，臉慢慢紅起來。禽獸，你這種時候還在想什麼。他在心里恨恨的罵了自己一句。

針劑瓶“砰”的被彈開，沈涵敏感的往那邊轉身。楊樂握住他的手：“還沒好，再等一下?！?/br>
等沾著酒精的棉簽貼到皮膚上，楊樂察覺到沈涵繃緊了身體。

“放松，否則會更痛的?！贬t生舉著針說，接著，趁他松懈下來的一瞬間扎了進去。沈涵身子明顯的往上震了一下，他咬住嘴唇，緊緊抓著楊樂的手。

針頭拔出來，還沒來得及緩口氣，醫生已經拿過另一支針管：“打過這個就好了?！彼妹藓灢亮瞬?，又扎了進去。

“好了?！贬t生再次拔出針頭。沈涵勉強的抬手打理好自己，對楊樂說：“我們出去吧?！?/br>
“不多坐一下嗎？”楊樂看著他幾乎脫力的樣子?！跋瘸鋈??！鄙蚝瓝u頭，堅持著。

楊樂從凳子上抱他下來，幫他穿上外套，一面跟醫生道謝告辭。沈涵顯然還有點疼，一跛一跛的向前邁著步子。走了一小段，楊樂便在靠墻的塑料長凳上坐下，再拉著沈涵坐在自己腿上。

“還痛不痛？”他輕聲地問沈涵。

“當然會。你讓他打了我兩針的?！鄙蚝謴土艘恍?，孩子氣的皺起眉頭抱怨著。

楊樂笑起來，知道他心里一定恨死自己和那個醫生了。不過也沒什麼不好的，他拿出紙巾擦著沈涵額前的汗水。至少他說起這個，人看起來精神了一點。

沈涵到現在才完全放松下來，靜靜的坐著。又過了一會兒，他抬起頭：“我們回家吧。我覺得好多了?！?/br>
回去其實比來時要困難一些。沈涵耳朵沒那麼疼了，人又被折騰了大半夜，實在是困得不行。腦袋窩在楊樂胸前，雞啄米般一點一點的，隨時都可能睡過去。楊樂生怕他滑下去，單手掌著車子，右手環在他腰上。嘴里還不斷的跟他說話，聽他不吭聲了就大聲的吵醒他。直到最後回家，也是在吃藥以後才放他上床的。

沈涵氣鼓鼓地把自己裹在被子里。他腦子里昏沈沈的，可睡意已經被面前喋喋不休的那個人弄淡了。楊樂奇怪的摸摸他額頭，“不燒了呀？怎麼還不睡？”沈涵團著被子轉到另一邊：“都是你一直鬧?！?/br>
楊樂失笑，看著面前再不理他的人，這都要生氣。

“你好好睡，我在外面。不舒服叫我就好了?！迸呐乃?，楊樂關上燈，走了出去。

章二十六

楊樂本想著趴在餐桌上打個盹兒就好的，沒想到自己竟然睡了過去。一覺醒來隱約聽見沈涵的臥室里有動靜。他走進去，打開燈。

沈涵已經滾到了床邊上，大半截被子掉在外面。

楊樂笑笑，走上去幫他把被子蓋好，再抱著他躺進去了一些。突然，沈涵拉住他的手，“嘉天，嘉天……”

楊樂低下頭，這才發覺他臉上滿是淚痕。

沒有動，靜靜的由著他拉了一會兒，沈涵一直在低低的嗚咽，抓著他的手拽得緊緊的。

最後，楊樂還是伸手抱住他，哄小孩一樣一下一下的拍著他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