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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要聽聽你的主意,你說?!?/br>慶王輕聲道:“兒臣的主意只有一個字,請父皇伸過手來?!?/br>明德帝不明所以地將右手遞過去,慶王一只手握住,另一只覆蓋其上,用食指指尖在他掌心畫了幾筆。明德帝閉上雙眼,半晌不語,最后緩緩將手抽回,說道:“就這么定了吧,對外只稱暴病而亡?!?/br>印暄見他掙開寧妃的糾纏,轉身欲走,好奇地問了句:“皇爺爺,父王在您手上寫了個什么字?”明德帝定定看著這個以聰穎著稱的小皇孫,忽然淡淡一笑,摸了摸他的腦門:“暄兒前陣子一直病著,怎么今日一入宮就想起打聽太子伯伯和六王叔的事?跟皇爺爺說實話,誰誰教你這么問的?是不是你父王?”印暄心下一慌,險些忍不住去看慶王。但他始終記得父王的叮囑,囁嚅道:“我自己想問,沒人教我……”一邊移開目光,飛快地瞟了眼瑞王。明德帝眼神犀利,把這天真的一瞥看得一清二楚,眉宇間頓時籠上一層慍怒的陰霾。但他并未當下發作,只是冷冷盯了瑞王一眼,極深地吸口氣按捺住心緒,拂袖而去。回到王府,慶王關上門,一把抱起幼子,在他臉上狠親:“好兒子!差點把你爹的冷汗都嚇出來了!”“父王,方才我做得對么?”印暄抹著臉頰上的口水問。“對!對極了!父王要好好獎勵你,想要什么,盡管說!”印暄吞了口唾沫,抬頭看著父王大聲說:“我想要父王不再寫信叫小六叔來!我再也不想見他!”慶王飛揚的神色瞬間僵硬在臉上。他震驚地瞪著兒子,似乎想從那張稚嫩的小臉上挖掘出什么端倪。印暄氣鼓鼓地直視他。片刻后,慶王緩下臉色,試探地問:“暄兒不喜歡六王叔,為什么?”“他……他笑我尿床!還威脅要把我扔進護城河!”慶王失聲大笑?!靶×窃诙耗阃鎯耗?,他就那性子!”他忽然斂笑,語氣深沉地道:“不過,父王可以答應你,以后再不叫六王叔過來,你以后也再不會見到他了?!?/br>“他上哪兒去了?”“去一個只有他獨自一人的地方?!睉c王轉身負手,望著窗外的如墨夜色,留給印暄一道終身難忘的背影。“有種花,美得令人迷醉,但永遠只能綻放在夜里,放到陽光底下,便成了污穢……”如自語般,慶王用低微的聲音輕喃。“什么花這么奇怪?”印暄不解地問。慶王沒有回答,只背對著七歲的世子嘆道:“等你長大了,自然會明白?!?/br>從此以后,印暄一直盼望長大,因為長大可以讓他逐漸知曉許多事情。這些看似隱秘的事,其實就藏在皇宮某處偏僻的角落里,藏在某個太監宮女的閑言碎語中。比如太子并非死于腎疾,而是“馬上風”。比如御醫當年在東宮找到一盒紅丸,就是趙合德曾給漢成帝服食的那種。比如太子病發身亡時,身邊只有一個酩酊大醉的六皇子。但這些事,他并不拿去說與父王聽。因為父王如今已貴為太子。他知道,太子就是國之儲君,是下一任的皇帝。明德三十一年,帝崩,廟號成祖;太子印忱繼位,改年號為“景成”。那年印暄十五歲,他想起六王叔不見時,也正是十五歲。五年后,景成帝駕崩,廟號英宗;太子印暄繼位,改年號為“云熙”。轉眼間,光陰流水般逝去,偶爾他會想起那個雙臂環抱、倚著樹干朝他嬉笑的少年。那人的長相已在他記憶中模糊,只有那一襲朱衣大袖,與衣角金線繡制的纏枝藤蔓在歷歷在目,跳躍著絢麗的柔光……印暄猛地驚醒,發現自己只手支頤,靠在書桌上打了個盹兒。那朦朧中金紅的柔光,原來是燭焰在面前搖曳。夜雨仍在宣泄yin威,玄魚觀道士微一已在一個時辰前,如獲至寶地描了幾張鬼畫符,帶上七名觀中弟子,以神行之術直奔北疆。鷹哨首領姚應泉也隨即啟程,星夜趕回震山關。而他這一國之君,下了道調兵北援的急詔后,反倒無所事事,只能在宮中暗自憂慮。一夜無眠,天色熹微時,內侍前來稟報,說是御醫所治之人已醒。印暄精神一振,帶著滿腹疑竇與紛雜思緒,前往清曜殿。第4章不凈不穢以何論,入欲出欲為誰談印暄輕裝簡行來到清曜殿,示意侍立在殿外的太監不必唱駕,獨自走進內殿。剛走到門口,便聽內中一個蒼老的聲音急道:“……這萬萬不可!”他認出這是御醫南嘉禾的聲音,只是少了平日的端方穩重,顯得有些氣急敗壞。“君藥主病對癥,味數少而量重;臣藥味數稍多而量輕,用以匡君之不迨;使藥應臣,為通行之向導,分量更輕。如此君臣佐使,自以來便是用藥精義所在。你這胡亂一改,分量參差不說,君不君、臣不臣,是毒藥不是良藥!且不說你如今氣血兩枯,便是個生生的大活人,也得吃出病來!”另一個有氣無力的聲音懶洋洋道:“子非我,安知對旁人而言是毒藥,對我而言就定非良藥?我說南老太醫,你也別氣得翹胡子,藥方是我自己改的,吃出什么毛病來也與人無關,不會讓你擔責任的?!?/br>“不是追究誰人責任的問題!醫者父母心,老夫不能眼睜睜看你由著性子胡來。這藥方萬不能改!公子若是堅持,就請報圣上裁決吧!”“圣上?呵呵,指不定他還怨你多事,沒由著我把自己藥死一了百了呢……哎呀,開個玩笑而已,老太醫切莫生氣,氣大傷身?!?/br>——關了十五年還是這副鬼德性!印暄很有些懊悔,怎么被個道士一搗鼓,就稀里糊涂地將他放了出來!他深吸口氣,猛地推門而入。南嘉禾正氣得手腳亂顫,忽見皇帝陰著臉進來,忙伏身迎駕,口稱萬歲。方才還侃侃而談的病患此時卻仍半倚半躺在床頭,用虛弱到馬上就要昏過去的聲音道:“病入膏肓之人,恕無法向皇上行禮?!?/br>印暄一甩袖口,將桌角那張被改得面目全非的藥方拂落于地,寒聲道:“就按這方子抓!治死了活該!”南嘉禾猶豫再三,欲言又止,終究在皇帝的怒視下拾起方子,無奈地出去了。印暄慢慢踱到床邊,居高臨下地打量床上那人。只見他滿身穢物已被宮人徹底清洗,換上了一件干凈的長袍,臟污百結的亂發也粗略清理過,濕漉漉地披在肩上,膚色是久不見天日的病態蒼白,整個人又瘦得脫形,乍一看仿佛骷髏架子上糊了層白紙,外面再松垮垮地套條麻袋,煞是觸目生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