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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是武承新,以太子妃從兄的身份來看望她,為她送上催生禮,文武百官懼怕他,武家人怕他又要依靠他……這一切是從前的他想都不敢想的,阿福出息了,成了棉花行行首,那又如何?依然是卑微的平民百姓,不能和她并肩。 他想試一試和她并肩的感覺,哪怕只是以名義上的親人或者盟友的身份,仰望的感覺實在太絕望了,絕望到令人窒息。 他不敢奢求其他,只想變得更強大一點,更厲害一點,更有用處一點。 只要一點就夠了。 他是罪人,阿娘為他而死,他可以承擔所有骯臟齷齪的事,他不怕報應,因為他死不足惜。 ※ 李旦散朝回到上陽宮,楊慎立即向他稟報侍御史武承新來訪的事。 “送過催生禮后,侍御史便離開了?!睏钌魅鐚嵉?,“太子妃殿下大概和他交談一盞茶的辰光。侍御史走后,太子妃殿下回房午睡,還沒起身?!?/br> 李旦嗯一聲,擺擺手示意千牛備身退下。 宮婢掀起簾子,他怕吵醒她,刻意放輕腳步,走到榻床前。 裴英娘枕著湘竹枕頭,合目沉睡。 他松開衣袍系帶,合衣躺下,陪她一起睡。 武家倒了,翻不出什么浪花,張閣老奉命前往趙州平叛,裴宰相已經寫好勸諫女皇遠離張昌宗和張易之兄弟的陳情書,事情進行得很順利。 眼下最要緊的事是裴英娘的身體,其他的可以從長計議。 ☆、二百二十四 天色陰沉, 風聲呼嘯。 冷風從四面八方吹來, 冰涼的雪花撲在臉上,裴英娘冷得直打哆嗦, 單薄的襦衫羅裙擋不住冬日嚴寒,她抱緊雙臂,踮起腳打開門閂, 悄悄溜出裴府。 后街是一條青石條鋪就的小巷,冷清寂靜。 門內傳出婢女們的聲音: 一人高聲問:“十七娘去哪兒了?” 另一人答道:“十七娘把十郎打傷了,十二娘不依不饒,十七娘害怕, 許是躲到哪里去了?!?/br> 先前的人急得跺腳:“阿郎快回來了, 得趕緊找到十七娘!” …… 裴英娘握緊袖中裝銀錠的布包, 義寧坊并不遠, 還沒到關坊門的時候,只要她逃到義寧坊,找到阿娘,母女連心, 阿娘一定會收留她的。 她繞出小巷,一頭扎進風雪之中。 長街是土路,積雪融化之后泥濘不堪,繡鞋很快沾滿泥巴,越來越沉,裙底也臟污一片。 前方傳來響亮的清喝聲,路旁的行人紛紛往街巷旁的邸店里躲, 有貴人要從這里經過,守卒奉命清理道路。 裴英娘從來沒有單獨出過門,提著裙角,茫然地看著兇神惡煞的守卒。 旁邊路過的老嫗拉了她一把,關切地問:“你是誰家小娘子?是不是和長輩走失了?” 她聽廚娘講過很多富家小娘子被歹人拐騙的故事,指指街旁一家賣胡餅的食店,從容道:“阿耶買餅去了,叫我在這兒等他?!?/br> 老嫗沒有多想,背對著守卒的方向,小聲提醒她說:“看到那些穿甲胄的軍漢了嗎?貴人的車駕要來了,小娘子先在這里等等,別到處亂走,沖撞了貴人,你阿耶也救不了你?!?/br> 裴英娘謝過老嫗。 等了差不多一盞茶的工夫,遠處依稀響起旗幟在風中舒展的獵獵聲響,整齊的隊列過后,數十個仆從簇擁著幾匹高頭大馬走來,馬上的貴人們個個身穿錦繡華服,皮膚白皙,氣宇軒昂。隊伍最后面也是幾匹健馬,中間圍著幾輛卷棚車。 沒人敢抬頭張望,也沒人大聲說話。 一直等到貴人們走遠,馬蹄聲融入風雪聲中,什么都聽不到了,行人才紛紛走出邸店,交頭接耳,議論剛才經過的貴人是哪家郎君。 裴英娘站在原地發了會兒呆。 總覺得剛才那個手執長鞭,策馬而過的俊秀少年郎有些眼熟,但分明又是沒見過的。她只見過王家表兄和裴家其他房的從兄弟,馬上的少年郎眉目如畫,氣度雍容,明顯是養尊處優的長安權貴,如果是認識的,她不會一點印象都沒有。 北風從衣領、袖口鉆入,她打了個冷顫,找出廚娘給她的寒具。 吃了點東西,身體暖和了一些。 她包好剩下的茶食,繼續往義寧坊的方向走去。 與其繼續待在裴家受折磨,不如找血脈相連的母親求助。 …… “英娘……英娘?” 有人在耳畔輕聲喚裴英娘的名字,嗓音柔和,仿佛能滴出水,她眉峰微蹙,察覺到自己在做夢,但不知怎么回事,就是醒不來。 一雙帶著薄繭的手輕拍她的臉,聲音愈加溫柔,“乖,十七,該起來了?!?/br> 這雙手曾一次次握住她rou乎乎的手掌,教她一筆一劃寫出好看的字,勾勒出簡單的山水畫,拉著她一次次踏上高高的臺階。 她跌倒的時候,這雙手扶起她,拍拍她的腦袋安慰她。她高興的時候,這雙手拉著她,帶她逛遍整座園子。 成親的時候,這雙手因為緊張微微汗濕,抱起她時,手臂隱隱在發抖。 風雪中策馬經過的錦衣少年郎霍然回首,薄唇輕抿,眸子黑白分明,神情冷淡而倔強。 裴英娘睜開眼睛。 李旦眉心緊擰,輕撫她的臉,“該起來走走了,不許貪睡?!?/br> 裴英娘剛從夢中醒來,怔愣許久,嚶嚀一聲,撲進李旦懷里,“好冷?!?/br> 夢里實在太冷了,八歲之前的記憶,永遠那么灰暗絕望,連關于那時候的夢境也全是無盡的風雪。 李旦眉頭皺得愈緊,酷暑炎日,雖然剛落了一場雨,略微涼快了點,但殿外很快又燥熱起來,不至于會冷。 他抱緊她,手放在她額頭上看她是不是發熱,柔聲問:“做噩夢了?” 裴英娘點點頭,聲音悶悶的,“我夢到那年成功跑出裴家,母親沒帶我進宮,我在路上看到阿兄騎著馬經過,你不認識我,我也不認識你……” 就這樣擦肩而過。 女皇命人當場抓捕裴玄之,她跑去義寧坊找到出家修道的褚氏,裴家沒落,褚氏給了她一個容身之地,但對她并不好,后來她長大了…… 李旦輕撫她的長發,聽她說完這個古怪的夢,“然后呢?有沒有再遇到我?” 她搖搖頭,發髻蹭過他的下巴,“沒有?!?/br> 夢還沒做完,她就醒了。 李旦拉起她的手,和她十指交握,“十七不怕,就算母親沒有帶你進宮,阿兄也會找到你的?!?/br> 裴英娘坐起身,失笑道:“阿兄,只是一個夢而已?!?/br> 李旦輕吻她的發頂,認真道:“即使是在夢里,你也是我的?!?/br> 她伸手扯李旦的面頰,取笑他小氣。 李旦由著她在自己身上蹭來蹭去,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