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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通報,駙馬薛紹在儐相崔奇南和執失云漸的陪同下,已經抵達大帳前。 太子李弘、六王李賢,英王李顯和相王李旦都是一身錦繡長袍,俊秀飛揚,氣宇軒昂,聞聽駙馬來了,齊齊前去“迎接”薛紹。 裴英娘見李治頗為傷懷,在一旁玩笑道:“該給駙馬升官啦!” 眾人都笑了。 李治臉上也浮起幾絲歡笑。 薛紹身穿公服,青衣紅裳,騎著高頭大馬,在儐相、隨從們的簇擁下,緩緩馳向大帳。 他本是長安城中數一數二的俊美少年郎,今天戴瓔冠,著莊嚴肅穆的禮服,眉目分明,姿態優雅,愈顯俊秀溫文。 觀禮的眾人不由齊聲贊美,嘻嘻哈哈道:“難怪薛三郎能囊獲公主芳心!” 眾人注目之下,尤其是幾位大舅子在禮臺前虎視眈眈,眼神冷冽,薛紹不免有些緊張,下馬時長靴差點被金鞍上垂懸的絲絳絆住。 崔奇南順手扶住他的胳膊,輕拍兩下,“怎么?歡喜傻了?”笑了笑,眨眨眼睛,眼角微紅,明顯是剛喝過酒,“現在就腿軟,夜里洞房花燭,你還有力氣嗎?” 薛紹摸摸鼻尖,如果不是要靠崔奇南幫他作詩對付幾個親王大舅子,他才懶得理會這個不著調的家伙。 身后響起穩重沉緩的腳步聲,薛紹回頭找另一個儐相執失云漸求助,“執失,待會兒看好七郎,免得他胡言亂語,嚇到公主?!?/br> 執失云漸目不斜視,一眨不眨地盯著觀禮的人群,視線牢牢盯在大碗喝酒的阿芒身上,冷聲道:“我今天是奉命來看著吐蕃使團的,無暇顧及其他?!?/br> 薛紹噎了一下,婚宴還沒開始,一個儐相已經喝得半醉,另一個根本不理睬他,待會兒迎娶公主,宮人們的棍棒砸下來,只能靠他自己硬著頭皮撐下去,他怎么這么命苦! 禮官當眾宣讀賜婚詔書,李治和武皇后不僅賜予李令月田畝財帛,還為她加封三百戶食邑,以示厚愛。駙馬薛紹除了封爵以外,官拜左奉宸衛將軍。 宮人們手持棍棒,守在臨時搭設的大帳前。 薛紹和崔奇南看到宮人們臉上的躍躍欲試、摩拳擦掌,不由得直冒冷汗。 裴英娘心中暗暗發笑,囑咐宮人們注意分寸,“公主會心疼的?!?/br> 這句帶著調笑的話傳進薛紹耳朵里,他臉上騰地一熱,轉眼就紅得火燒一樣。 熱鬧了一整天,不覺便到了天色將晚時候,對席、卻扇之后,便是夫妻交拜。 薛紹和李令月交拜的禮堂設在萬年縣公廨,眾人把新婚夫婦送上鮮花彩綢裝飾的翟車,笑看翟車慢慢駛遠。 沿路十幾里,燃起數千支火把,猶如兩條火龍,為翟車指引方向。 翟車駛出不久,天空中響起尖利呼哨,彷如驚雷,雷聲過處,爆出璀璨煙花,數不盡的星子在夜空中墜落,銀河傾灑,火樹銀花。 李令月回眸看著夜色中靜靜矗立的巍峨宮墻,咬了咬唇,淚水終于溢出眼眶,輕輕滑落。 “公主?!毖B柔聲喚她,握住她的手,眼睛比天邊燃放的煙花還亮,紅著臉道,“我會對你好的?!?/br> 李令月撲哧一笑,回握他的手,“我也會對駙馬好的?!?/br> 裴英娘跟隨翟車出宮,讓車夫把卷棚車停在坊門前,掀開車簾,目送翟車駛進宣陽坊,心口有些空落落的。 明知李令月婚姻和順美滿,但看著jiejie出嫁,她還是不由悵然。 以后李令月和薛紹才是最親近的家人,隨著他們生兒育女,這份牽絆將愈加牢固。 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姐妹,長大之后各自婚娶,必然會慢慢疏遠,不能和小時候那樣親密無間。 半夏看出裴英娘心中傷感,勸慰道:“公主府在宣陽坊,娘子以后和公主來往更方便呢!” 裴英娘笑了笑,說好要時常去公主府蹭飯吃,她這會兒已經想好到時候要點什么菜了。 幾名宮人騎馬匆匆經過卷棚車旁,看到她,扯緊韁繩,勒住馬匹,氣喘吁吁道:“娘子,圣人不好了!” 裴英娘一陣心悸,踉蹌了兩下,差點摔下卷棚車。 剛才在婚宴上,李治屢屢露出疲態,她以為他是不忍看李令月出閣,想了好多玩笑話哄他開心。 李治很配合,臉上一直掛著微笑,但新婚夫婦坐帳時,還是撐不住,不顧武皇后反對,服用了幾顆鉺藥。 鉺藥和丹藥相似,藥性強烈,能夠短時間振奮精神,服用多了,毒性傷身。 李治這些年一直湯藥不斷,偶爾還會用鉺藥提神。 奉御們苦勸良久,李治黯然道:“除了鉺藥,還有什么能治愈朕的病痛?” 奉御們無言以對。 裴英娘也勸過李治,李治每次都含笑聽她啰嗦,過后仍舊偷偷服用鉺藥。 一定是鉺藥藥性太烈了!她心急如焚,不等侍從取來腳凳,跳下卷棚車,抓住宮人的手,嘶啞著聲音追問:“怎么不好了?” “圣人暈厥,奉御們束手無策,天后命我們請公主、駙馬回宮?!睂m人飛快道。 他說話間,幾個宮人已經馳馬走遠了。 “娘子恕罪,我也得走了?!睂m人掙開裴英娘的手,鞭子在空氣中甩出一聲脆響,疾馳而去。 “我的銀牌呢?”裴英娘心急如焚,李令月和薛紹剛剛行完交拜禮,武皇后連他們都要召回宮,那李治此刻一定十分兇險! 她轉身回到卷棚車上,催促車夫,“不等相王了,立刻回宮!” 車夫不敢耽擱,吆喝一聲,把鞭子舞得呼呼響。 “不行,乘車太慢了?!迸嵊⒛锸中睦锶呛?,掀開簾子,吩咐隨行的扈從,“停車,牽馬來!” 她今天穿的是寬袍大袖的道裝,因為是李令月的婚禮,特意裝扮了一番,不好騎馬。這時候她急得焦頭爛額,哪里顧得了這些,跨上馬鞍,不等坐穩,就夾緊馬腹,甩響長鞭。 落后的扈從們手忙腳亂,追著跑遠的三花馬疾行,一開始還能聽到鞭花響聲,過了崇仁坊之后,半夏忽然一個激靈,冷汗涔涔,望著前方黑黢黢的暗影,低喝道:“娘子呢?!” 長街上燈火通明,沿路兩旁伸出一排排熊熊燃燒的火炬,除了火把燃燒的聲音,前方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