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揀起幾塊工匠雕刻好的雕版看,發現有的只雕刻文字,有的只有簡單的線條。 裴英娘看他疑惑,解釋道:“分工合作,效率更高。十個人,每個人負責雕刻一樣他們擅長的東西,比他們每個人雕一塊完整的雕版快多了?!?/br> 李旦很快明白她說的效率是什么意思,“不錯,這樣確實能加快進度?!?/br> 參觀完基本流程,書手們意猶未盡,議論紛紛,李旦不許他們多做停留,下令立刻返回。 裴英娘暗笑:李旦這明擺是在報復了。 一行人重又浩浩蕩蕩回到醴泉坊,在坊門前告別,各自散去。 盧雪照走到裴英娘面前,抱拳道:“真師栽培,溫明銘感五內?!?/br> 溫明是盧雪照的字。 裴英娘扯緊韁繩,勉勵盧雪照幾句,待他走遠,輕輕吁出一口氣。 “累了?”李旦和她并轡而行,剛才一直沒說話。 裴英娘掀開垂紗,攏在帷帽上,點點頭,面帶疲累之色。 她許久不騎馬,今天同行的人算是她的下屬和同僚,她要在他們面前立威,就不能露出嬌弱之態,因此來回路上都沒有提出要休息的話,忙了大半天,早累得手腳發軟了。 李旦看她連打趣的力氣都沒有,不再多言。 回到永安觀,裴英娘幾乎是被半夏和忍冬合力抱下馬的,兩人一邊一個,攙扶著她往里走,李旦跟在后面,一直到內院。 他站在門外,看著她拆下道冠躺在窗前軟榻上,隔著半開的槅窗,眼眸微微低眸,輕聲道:“明天我過來接你?!?/br> 裴英娘實在累極,剛沾上衾枕就想沉入夢鄉,勉強撐起眼皮,“好?!?/br> 李旦沒走,手指敲打著窗沿,接著道:“后天等薛紹接走令月,我帶你去一個地方?!?/br> “嗯?!?/br> 李旦看著她強打精神,想睡不能睡的樣子,笑了笑,這個時候,她依然柔順乖巧,沒有因為困意上頭而焦躁,他俯下身,“記住了,我有很重要的話和你說,不許到處亂跑?!?/br> “我記住了?!迸嵊⒛锫犓Z氣鄭重,干脆坐起身,打個哈欠,眼角閃爍著困倦的淚花,重復一遍,“真的記住了!到時候我哪里也不去,等著你過來?!?/br> 李旦掀唇微笑,“說定了?!?/br> 第1網 曲江池畔。 天氣愈漸寒涼, 池中仍然荷葉田田,蓮花亭亭玉立,爭相怒放。岸邊亭臺樓閣, 曲廊回環,欄桿前俱都擺滿各色鮮花, 石磚地上鋪設纏枝百花紋氍毹,彩絳飛揚, 一盆盆鮮花沿著波光蕩漾的河岸鋪展延伸, 光華燦爛,蔚為壯觀。 馮德站在船頭,環視一圈,自得道:“不枉某家廢寢忘食,這一番布置,就是仙境也差不離了。娘子看到此景,一定歡喜,心旌搖蕩之下, 還不是郎主說什么, 她就應什么?有某家相助, 郎主不費吹灰之力, 就能心想事成!” 楊知恩掀開紗簾, 長靴踏在灑滿花瓣的甲板上, 有些滑溜,皺眉道:“花里胡哨的,我覺得不妥!” 馮德白他一眼, 冷笑一聲,“粗莽漢子,懂得什么風花雪月?” 楊知恩被當面嫌棄,倒沒生氣,大咧咧道:“萬一娘子不喜歡呢?” 以他平時的觀察來看,裴英娘似乎不喜歡這些華而不實的東西。 馮德一甩拂塵,堅定道:“娘子一定會喜歡的!娘子那樣的玉人,怎么會不喜歡這樣的繁花盛景?你這不解風情的臭軍漢,趁早一邊兒去,別把郎主的畫舫熏臭了!” 楊知恩搖搖頭,待畫舫靠近河岸時,撩起袍子,跳上岸,回望彩綢飄揚的畫舫,心里直犯嘀咕:好像怎么看怎么不靠譜啊…… 扈從奔至曲橋前,拱手道:“郎主傳喚?!?/br> 楊知恩凜然正色,跨上駿馬,向北飛馳至相王府。 李旦頭戴紫金冠,身著金線錦圓領袍,腳踏皂靴,坐在廊下吃茶。 他剛把裴英娘送進宮去。 “備好了?” 楊知恩沉聲道:“回稟郎主,仆剛四處看過,都備好了?!?/br> 李旦點點頭,“明天婚宴后,你先領她去坊門前,我稍后就到?!?/br> 楊知恩應喏。 婚禮當天照例是要戲弄駙馬的。 這天皇親貴婦們入宮送添妝,太子妃裴氏、六王妃房氏、七王妃趙觀音在殿中圍觀李令月的翟衣、花釵時,低聲議論等薛紹入宮迎親,要怎么為難作弄他,只是作詩太便宜他了,須得棍棒交加,把他打得服服帖帖才行。 不管幾位王妃私底下交情如何,出閣大禮這種大喜事,每個人都暫且忘卻平時的不和,言笑晏晏,言語溫柔。打眼望去,幾位王妃坐在席上談笑,除了衣著格外富貴、仆從格外恭敬以外,仿佛和民間送女出嫁的妯娌沒什么不同——忽略掉裴氏、房氏之間的暗潮洶涌,確是如此。 裴英娘仍是道裝打扮,和幾位王妃寒暄一陣,假裝聽不懂裴氏和房氏話里的機鋒,找了個由頭,逃之夭夭。 趙觀音心中暗罵裴英娘狡猾,房氏和裴氏頻頻試探殿中的命婦,她滿心不耐煩,也想走,但是身為新娘的嫂子,她必須幫忙招待各位貴婦,不能和未出閣的裴英娘一樣躲懶。 宮中張燈結彩,喧鬧了一整天。 李治頒下敕旨,宣布赦免京兆府的罪人,大臣們歌功頌德不迭。 至夜,眾人們紛紛散去,明天是婚禮的正日子,還有的忙。 李令月憂心忡忡,無心觀賞宗室命婦們送來的添妝禮,婚宴前夜,悄悄和裴英娘商量:“三郎柔弱,你們下手輕點,別把他打傷了!” 裴英娘哭笑不得,“王妃們說著玩罷了,明日表兄進宮,阿姊看誰真敢打他?” 棒打新郎是為了顯示女方家對出嫁女的看重,警告新郎新娘的娘家不是好惹的,婚后不能欺侮新娘。李令月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不欺負駙馬薛家人就得夢中偷笑了,薛紹哪敢欺負她呀! 因此,基本上無須棒打駙馬,王妃們提起這節,只是湊趣罷了。 李令月不放心,撇撇嘴,“萬一有人暗中下黑手呢?” 她翻來覆去,不肯入睡,撩開纏枝牡丹花紗帳,叫昭善的名字。帳外燭火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