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碰死。他不信,后來有了這個傷口,他才肯聽話?!?/br> 裴英娘有點明白蔡四郎為什么會孤注一擲,到處拉人下水了,不是因為憤怒,而是因為愧疚。 馬氏淡淡一笑,“公主不必為我傷心,四郎是為了救我才無意間推倒他父親的,如果不是他回來得及時,我早被蔡大掐死了?!?/br> 裴英娘微微一嘆。 馬氏抬起手,想和以前一樣捏捏裴英娘的臉頰,猶豫了一下,又收回去,臉上露出謙卑的笑容,“公主才多大,應該笑口常開,無憂無慮,不必因為我這種人傷感?!?/br> 啪嗒一聲,半夏掀開簾子,進房添茶水。 臨別前,裴英娘告訴馬氏,“我已經讓人把蔡四郎送去益州了,阿嬸到益州的時候,正好母子團聚?!?/br> 馬氏笑中帶淚,再一次拜謝裴英娘,“公主,我這一走,不知還有沒有相見之日?!彼龔男渲刑统鲆恢涣~絡子,塞到裴英娘手心里,“給公主當個念想?!?/br> 送走馬氏,裴英娘攥著柳葉絡子,久久無言。 裴府的灶房有四口大灶,夏天的時候里頭熱得像蒸籠一樣,待不住人。到了冬天,從早到晚燒柴火,灶房比別的地方暖和。 她冬天常常待在灶房里,既可以烤火,還能吃到馬氏親手做的茶食點心,比一個人待在冷清的閨房好多了。 馬氏總和她念叨,小娘子是貴人,哪能一天到晚待在奴仆們的地方呢? 后來看到她被裴十郎欺負,而裴拾遺冷眼旁觀,一味偏袒侄子后,馬氏不再提起那些話。 裴英娘還記得灶房污濁但是暖烘烘的空氣,大鍋里的沸水咕嘟咕嘟冒著雪白的水花,蒸籠里是白胖香甜的乳酥、輕高面,膀大腰圓的廚娘拎起一只大水桶,在廊檐下洗刷廚具,污水緩緩爬過水溝,從洞口流出去,匯入里坊的排水溝中。 那時候她覺得灶房是裴府最好玩的地方,馬氏是天底下最能干的廚娘。 半夏故意指著路邊的枯樹大驚小怪,想逗裴英娘說話。 裴英娘眼簾微抬,趴在車窗上,沉默不語。 回去的路上經過東市,李旦打發人去李顯的王府傳話,領著裴英娘在東市閑逛,買了些亂七八糟的小玩意兒,然后去英王府蹭飯吃。 東市店鋪林立,繁華熱鬧。 市鼓響后,店肆陸續開張。綢緞衣帽鋪子,珠寶首飾鋪子,胭脂水粉鋪子,還有酒樓、邸店、客舍、蒸餅鋪,家家顧客盈門,生意興隆。 賣胡餅的食店門前排起長隊,巷曲拐彎的地方水泄不通,摩肩擦踵。 裴英娘拉著李旦的袖子,緊緊跟在他身邊。左看看,右看看,看到什么都想買,可惜今天出來得匆忙,她沒帶金錠。 李旦注意到她望著胡餅店時戀戀不舍的目光,嘴角微微揚起,果然是孩子,這么好哄,剛才還沒精打采,一轉眼,又開朗起來了。 他朝楊知恩點點頭。 楊知恩會意,揣著銅錢前去排隊。不一會兒,帶著熱乎乎的胡餅回來。 “甜口的咸口的都有,甜的是芝麻胡餅,咸的是羊rou胡餅?!?/br> 裴英娘眼睛一亮,接過胡餅,迫不及待咬一口,輕嘶一聲,直吸氣。 剛出爐的胡餅,著實燙人。 李旦皺眉,扭頭看著楊知恩,“茶?!?/br> 楊知恩犯難了,外邊沒有賣茶的地方,去哪兒找茶? 護衛上前道,“前頭有家賣熟水、濁酒的食店,他家朱大娘子和我相熟,郎君放心,他們家的湯水干干凈凈,仆常來她家吃酒的。坊間只有朱大娘子會煮茶?!?/br> 李旦點點頭,拉著燙得說不出話的裴英娘走到食店里。 裴英娘伸出小舌尖,兩只小巴掌像扇子一樣,對著舌尖扇風,含糊不清吐出一個字:“春!” 半夏疑惑不解,“公主要什么?” 李旦搖搖頭,吩咐護衛,“不必煮茶,來一碗燒春?!?/br> 淡綠色的濁酒盛在陶碗里盛上來,半夏看著陶碗,面露嫌棄之色。 裴英娘顧不上其他,端著陶碗小口啜飲,濁酒對她來說甜滋滋的,根本不算酒。 喝完半碗燒春,她長長吐出一口氣,李旦真是太講究了,這時候還找什么茶!直接來碗白水就好了!等那個什么朱大娘子煮好茶,她早把剩下的胡餅吃完了。 而且,朱大娘子煮的茶肯定是蔥姜桂皮茶。 裴英娘還想吃胡餅,李旦只許她吃一個,“外面的東西不能多吃?!?/br> 何況待會兒還要去英王府吃飯。 裴英娘沒有堅持,反正她只是想嘗個新鮮而已。 李旦和裴英娘登門造訪,李顯熱情得不得了,連裴英娘都受到他近乎于討好的款待。 不是李顯娶親后突然成熟,懂得善待別人了——趙觀音不許他出門,他在王府里無所事事,連斗雞都提不起興趣,這時候不管是誰上門來看他,哪怕是裴英娘,他也覺得她親切可愛! 宴席上琳瑯滿目,菜色豐盛至極。 英王府豢養了舞姬、歌伎。吃飯的時候,頭戴彩冠,肩披縵衫,著七彩羅裙的舞姬們在庭前翩翩起舞。李顯嫌不夠熱鬧,讓人把最近從西域商人那兒買來的胡姬叫到宴席上,鋪上絨毯,命胡姬在毯上表演胡旋舞。 正埋頭吃漢宮棋的裴英娘抬起頭,饒有興致地盯著雪膚碧眼的胡姬看了又看。 胡姬遙遙下拜,瑤鼻櫻唇,雪膚花貌,頭發是淡淡的金黃色,襯著她一雙綠色的深邃眼瞳,有種近乎于攝人心魄的美。袒領上襦外面罩了件半透明的羅衫,雪白的膚色從紗衫中透出來,腰肢不堪一握,彩裙下露出一雙雪白的赤足,腳腕上戴了彩寶珠串,更顯得玲瓏窈窕,柔媚可人。 李旦面色一沉,看一眼裴英娘,扭過臉,盯著李顯,壓低聲音說:“姑祖母眼里揉不得沙子,你不要失了分寸?!?/br> 李顯啊了一聲,左右看看,努力裝傻,“你說什么?” 李旦冷笑一聲,不說話了。 李顯戰戰兢兢,等著李旦發落自己,沒想到他竟然一句話都不說,心里有點忐忑不安。 直到吃完飯,宮婢撤下食案,送上果品酪漿,李旦也沒說什么。 送走李旦和裴英娘,李顯悄悄抹汗,“果然什么事都瞞不住阿弟?!?/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