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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淚都要流干,陳學碧也不能去抱,只能怔怔地在病床邊替他哭。陳學碧時常安慰季琛,出院了就好了,會治好的。然而出院的時候,季琛還是疼得衣服都穿不了。陳學碧心軟,光是不讓季琛吃止痛藥就費盡了僅有的狠心,眼瞧著季琛再受折磨,涂藥的手抖得不停,眼淚全都融在藥膏里。這樣折騰過數次后,季琛便學會了自己給自己涂藥膏。他仍是痛,卻不出聲,只把自己關在房間里,嘴里咬著枕頭邊,一邊痛得哭噎一邊弓著身子給自己涂藥。季琛從劉家回來開始便十分害怕,時常做噩夢,陳學碧又因為他的凍傷不能陪他睡,心焦之下干脆換了工作,帶著季琛搬回了她老家。季琛剛出院時連路都走不了,錯過了春季學期的轉學,只好休學了一年,專心養病。陳學碧倉促找到的新工作是嚴格的朝九晚五,她又時刻掛心著季琛,脾氣逐漸變差了。兼之凍傷的治療是個漫長的過程,次年冬天,季琛變得格外畏寒,稍有不慎凍傷就要復發,麻煩得很。重重壓力之下,陳學碧時常無緣無故地哭出聲來,邊摔杯子邊罵,一罵季琛早亡的父親,二罵劉云聲造孽的父母,三罵無能的她自己。她對季琛是很好的,怕傷著季琛,每回哭罵都先把他反鎖在房間里。她在客廳哭,季琛便坐在房門后頭跟著劇烈地抽噎,也不知是因為疼還是因為害怕。季琛知道陳學碧盼他快點康復,便一個冬天都窩在家里,足不出戶,連帶著也不怎么說話。偶爾幾次陳學碧說帶他出去玩,季琛瞧瞧凍傷痊愈后還未褪干凈的大大小小的疤,黯然拒絕了。陳學碧沒有精力在乎那么多,見他的凍傷沒有復發,便十分欣慰,漸漸不再提讓季琛出門的事了。次年的春季學期,季琛終于去上學了。季琛休學一年,原本應該上三年級,陳學碧覺得留級不好,又覺得小學課程不難,便將他安排在四年級。好在季琛基礎不錯,跟得吃力,卻沒有掉隊。一切都邁上正軌,陳學碧終于安心下來,卻意外發現原本開朗懂事的季琛變得沉默起來。班主任來家訪過一次,話里話外的意思都是季琛成績雖好,就是不跟小朋友們玩。陳學碧聞言便想到了劉云聲,當著季琛面恨恨回應道說內向點也是好事。班主任明顯不同意這個觀點,卻也無能為力。離開的時候,班主任又勸了幾句。具體說了什么季琛也不記得了,似乎有一句是講他沒了父親,母親肯定要更辛苦些之類的。陳學碧當場就翻臉了。等班主任離開之后,陳學碧又把季琛鎖起來,歇斯底里地發xiele一通。季琛次日便在學校失蹤了。老師們最后在教學樓頂樓的柵欄上找到了他。他坐在欄桿頂上,微微低著頭,一雙腿在半空中漫無目的地晃蕩。這個場面嚇得追上來的老師們重話都不敢說一句,一邊好聲好氣地勸著,一邊報了警。季琛是自己下來的,卻還是被班主任抖著聲拉去看了心理咨詢。那位咨詢師講了些“過去的終將過去”之類的老生常談,到底還是很負責地推薦季琛去精神科查一查。陳學碧拒絕了。她把整個學校從班主任到校長再到咨詢師都臭罵了一遍,決不相信她那么優秀的琛琛會有精神病。她托人辦了轉學,讓季琛換了個學校,可畢竟這個縣級市不大,自殺又是個大事兒,新學校的老師都知道季琛的情況,久而久之學生也都知道了。季琛理所當然被孤立了。陳學碧幾次三番被叫到學校,每次去過之后都會砸杯子哭泣。季琛看在眼里,噩夢更加頻繁,而且漸漸在醒來之后仍然停留在恐懼里。他想要實現陳學碧的期望,嘗試著在學校里表現開朗的性格。可孤立并不是那么容易打破的。季琛開始感到疲憊。內向和呆滯是全然不同的。季琛的新班主任一直對他提心吊膽的,很快注意到了情況。她家訪幾次都未能讓陳學碧改主意,干脆自己帶著季琛去了一趟醫院。陳學碧聞訊趕過來的時候,只看到那張白紙黑字的診療單。季琛記得那天,陳學碧跪在地上,抱著他歇斯底里地哭。被撕成碎末的診療單像六月飛雪一樣落下來,有些沾到季琛的肩膀上,又被風吹走了。陳學碧最后也沒接受季琛的抑郁癥。季琛有時候覺得她是在自欺欺人,因為她定期支付醫藥費,言談也收斂了很多,再沒有在季琛面前崩潰過。她對季琛一如既往地溫柔,卻始終不肯陪季琛去醫院,也不再在冬天季琛住院時陪床。每個周三下午,季琛都會請假去醫院復診和領藥。學校去醫院是一條東西向的馬路,他走在路沿,落日隨著他的腳步沉在路盡頭。那時候季琛就意識到了。他不需要、也不該期盼任何人的援助。他只能依靠他自己。季琛一直盯著自己的手掌。他講得很平靜,也沒有側頭去看裴鯉的反應,直到被裴鯉摟進懷里。裴鯉的大衣是絨面的,扎得他有點難受。季琛沒有掙扎。他的臉埋在裴鯉懷里,聲音變得悶悶的:“謝謝你照顧我,裴鯉。前陣子是我的錯。我太軟弱,舍不得走。其實我可以好好活下去的?!?/br>裴鯉按著他的肩膀不肯放手。季琛便說:“裴鯉,你在同情我嗎?”裴鯉抱得更緊了。季琛呼吸不暢,拿手推了推他的肩膀才被放開。見裴鯉想要說話,季琛便抬手做了個停止的手勢。他看著裴鯉,認真道:“我說這些的意思你應該懂?!?/br>季琛的目光太平靜,裴鯉含在舌尖的承諾都講不出口了。他平復了一下心情,幾度張口欲言,最后挑了個保守的說法:“我懂……但你的前提都不對,不是你需要我,是我想要照顧你。你一定要跟我一筆一筆地算么?那就從大學算起——”季琛沉默了片刻,目光都溫柔起來。他輕聲道:“那不一樣的。我喜歡你啊,光看著你也開心?!?/br>裴鯉的耳根子立刻燒了起來,一時間連倉促組織好的反駁言語都給忘了,只是翻來覆去地想一個究極謎題。為什么小琛這么會講情話?26裴家住在北海郊區,裴鯉大學前兩年還經常周末回家,后兩年就不怎么回了。在飛訊這兩年,裴鯉更是忙得一周休半天,徹底沒時間回。作為補償,整個春節他都陪在裴家二老身邊,怎么約都絕不出門。飛訊的春節假名義上是從除夕下午開始放,其實大部分人都把年假給用上,直接請掉了上午的班。徐哲隔著玻璃瞧了眼辦公室人心渙散的樣子,敲著裴鯉的桌子道:“早跟你說直接放掉除夕整天吧,只放一個下午算什么事兒?!?/br>裴鯉心不在焉地看git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