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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無比的結界,使她心生疑惑。論天資,她不承認自己比他差,可他畢竟比她多了這么多萬年的道行,功力在她之上,無可厚非;可單單在真龍的結界上,他不可能占上風,水克火,只有她能破他的結界,不可能反著來,這正是天地的玄妙之處,但他偏偏能破,此中蹊蹺值得推敲。 他不管有沒有回應,倒自顧自地絮叨起來,“我生在魔族殘部四處侵襲、東海鮫人叛亂的年代,從小開始,父皇母后甚至是師父星淵天尊,都在強調,我作為天神的生命里,有兩樣是重中之重的,滅魔族和持正道?!彼D了頓,“我真的一直在追逐這兩樣,不敢停歇,為了持正道,我可以對自己的哥哥行刑;為了滅魔族,我可以讓自己四分五裂元神出竅,我就是這么盯住目標鍥而不舍?!?/br> 鮫人是罪族,逃脫水牢,私自上天,冒充天神,哪一樣都罪可問斬,他沒錯,他的確沒錯,“魔君蒼籍的殞命,你立了大功勞,你也確實是個持正道的天神,我承認,你說得一點沒錯,現在可以走了嗎?” “我一直想要成為一個合格的鳳族帝王,可是到頭來發現自己錯了,我連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你都不能好好對待,還談什么君王之道?”他一拳捶在門上,“你被我背叛、傷害、殘殺,那些痛,我沒有經受過,也不敢去想,但求一個贖罪的機會?!?/br> 盼晴踱到門邊,她想了好幾天,冷靜了也淡然了,“我記起來了,每一樁事情都記得清清楚楚,愛忘不掉,恨也忘不掉,可是此時此刻,最難以釋懷的,卻是在不規山幻境的日子,我只要有你,就很快樂;可你光光有我,并不滿足,世人的評價、疆土的完整、子民的性命,你的心胸要裝下太多的東西,一個我不能滿足你對幸福的全部要求。子煦,這就是你和鮫人盼晴的差別,永生永世都不會改變。如今我也是掌管一方的天神,反倒能夠稍許理解你當時的心思,所以,我們才不會有將來,不是因為放不掉的過去,而是因為看清我們的本性。你走吧?!?/br> 門外沉寂良久,“明天,我要正式授封鳳族太子,開始協理羽族的所有事務?!鄙ひ衾餂]有半點愉悅,僅有落寞,“十五萬歲之前,我以為這是我的使命和歸宿;十五萬歲之后,我才知道想要的只有你?!边煅实穆曇?,被他勉強忍住,“不管你在不在乎,我會一直等著你。鳳族的修煉、羽族的江山,和你相比,不值半分。我一直等你?!彼p輕叩了叩門。 盼晴知道,他緩慢地離開了,可她真的不在乎。 鮫人盼晴已死,可她那顆赤誠略帶傻氣的心仍然殘存。盼晴一夜沒能睡好,所謂心魔,既然沒能斬斷,必然糾纏。 她記得早年間他尚是星漢中涵養的元神時,為她擋了蒼籍的一擊重創,那是他們之間牽絆的開始;塵世里,他的元神變為顏煦而不自知,送給她一塊玉玨,徹底套住她的心;山洞里的一夜,他用自己的絨為她織了件羽衣,而后差點自盡;她也記得不規山他胸前的一刀,他自作聰明以為找到個兩全的法子。 這么多年,他讓她不好過,他自己也沒能好過。 “你們僅有的心魔,就是彼此,所以你們的試煉之境才會交疊?!睖喓竦穆曇繇懫?。 “爹爹!”盼晴坐起身,看到外間一個熟悉的身影。 ☆、心魔(二) 盼晴走到寬敞的外廳,星淵天尊將肩頭銀灰色錦繡披風解下,抬手摸了摸盼晴的頭,只一瞬,水君的威儀便瓦解了,她不過是個六萬歲的天神,在天界還是個后輩,在星淵眼中更是長不大的小女兒。 星淵拿起空茶杯向盼晴示意,然而她一跺腳,坐在圓桌旁,星淵只得自己起身招呼外間侍者燒水沏茶,又轉身去墻邊五斗柜里找茶食、 “爹爹,你胳膊肘往外拐?!迸吻缪奂彩挚?,將被拉開的抽屜又“啪”一聲合上,“我布下的結界,你能破、白眉君也許能破、還有無數靈力高深的天神能破,但獨獨鳳族破不了,他是怎么一而再再而三進來的?” 星淵微微一愣,繼而又抽開另一個抽泣,拿起一牛皮紙包著的桂花糕,在盼晴眼前晃了晃,“我要找的就是這個?!庇迫坏刈刈肋?,就著新沏的洞庭碧螺春,咬了一口,細嚼慢咽了一番,“比武招親的消息既然放出去了,沒理由使陰招防著某些神君,傳出去,水族的名聲也不好聽?!?/br> “爹爹想要個兒子是不是?”盼晴立在桌邊良久,雙眼怒瞪?!暗阉攦鹤?,偏袒他勝過我?!?/br> 星淵放下手中的糕點,抬起頭,二十出頭的臉,千萬年未曾變過,永遠沉靜,“這世間,我最愛的就是嬌龍,她和我只有你這一個女兒,你曾經是鮫人,現在是真龍,有誰的分量能超過你?!彼厍斑€戴著嬌龍為了救他而不顧一切化成的鮫珠,在他復活之后,重又變成純凈清澈的淚滴狀。 “他殺了我,你也不下手殺他,我沒死成,你們所有人似乎都幫我原諒了他?!迸吻鐨夤墓牡?,說著說著委屈起來,“他怎么這么容易被原諒?因為他是三界仰慕的斗神,而我只是個名不見經傳的新水君,我就該原諒他?” “你是我的女兒,怎么就矮他一截了?魔君蒼籍被終結,三界上下都知道你功不可沒?!彼^盼晴,坐在對面的椅子上,硬是往她手里塞了杯茶,“我不過彈了個指,破了你的結界,沒有別的意思,你怎么想了這么多?” 咬咬嘴唇,是啊,爹爹提都沒提“原諒”二字,她為什么要義憤填膺,因為心虛,“飛登上神的試煉,我失敗了?!贝瓜骂^,“我本可以殺得干凈利落……” “那場試煉,我在外面看得清楚。為什么要干凈利落?張牙舞爪喊打喊殺的那些小兵卒們,殺起來自然眼睛都不用眨,可他從頭到尾也沒主動出手,殺之前問問,也是理所當然?!?/br> “那是我的心魔,殺不死心魔,我就永遠有軟肋,我就永遠成為不了果斷決絕的偉大神君?!彼娜鶐妥庸墓牡?,“爹爹是三界景仰的神尊,我也要做這樣的神?!?/br> 星淵抬眼凝望她,撇了撇嘴,“初見你娘親的時候,正是東海鮫人叛亂的時候,她是鮫人公主,也是鮫人皇族中最離經叛道的公主,一身戎裝,不管不顧地沖在最前面,被神兵生擒。她是叛亂開始之后擒獲的身份最高的鮫人族,押到我跟前,我是可以殺她的,但是沒有?!?/br> 這是頭一次聽爹娘的事情,小時候也問過,他們只含糊地說在東海相識,后來從旁人口中聽來的都極盡抹黑之能事,于是這樁三界全知道卻又全不了解的情/事愈發神秘。 “我生擒了鮫人帝姬,卻沒有殺她,反而勸降。鮫人族本就不善戰,死撐沒多久就崩潰了,全部拘禁在東海?!彼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