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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傳訊:百里疾清醒了。林少意立刻趕去。圣手屠甘揣著許多銀票,笑呵呵地走了。百里疾醒了之后立刻被粗大鐵索縛著,捆在椅子上。這是一個要拷問的態勢。百里疾卻十分鎮定。他甚至還用說不出話的喉嚨,一個個問候了自己面前的人。聲音穿過他的喉頭,成了聽不清楚的氣流。拷問持續了數天。百里疾在這段時間里一直沒有停止過哆嗦,他的手指腳趾全被一寸寸敲碎,血rou裹著碎骨,又被重錘狠狠壓下。這只是拷問方式的其中一種,在巨大的痛苦之后他們會讓他緩一緩,舒坦一些,緊接著便是更可怕的下一類手段。林少意完全看不下去。他臉色慘白地站在房外,聽著里頭百里疾嘶啞的笑聲和悶在喉嚨里頭的痛呼,又看見門外值守的司馬家弟子一臉平靜,驚訝不已。但百里疾什么都沒有說??絾栠M行到后來,他神智又再次模糊。這次沒人想過要把圣手屠甘找回來了。人人都很清楚:這條人太韌也太硬,他什么都不會說的。百里疾沒有回答任何問題,也沒有說出辛暮云可能的去處。他用嘶啞的聲音說起辛家堡大火之前,后院的那片柔軟草地與草地上栽種的梨樹。林少意聽不清楚,走近了幾步半蹲在他面前。百里疾癱坐在地上,身下是一汪血泊。他抬起腫脹的眼睛,盡力想看清楚面前的人。他隨后喊了辛暮云的名字。林少意說不清心頭感覺。他沒有說自己不是,只無聲維持著自己的動作,讓百里疾與他平視。百里疾喊了幾聲,啞聲笑著說了句“對不住”,便閉口沉默了。當天夜里,他趁著看護的人都留在屋外的時候,運功折斷鐵索,將它們全都吞下去了。他死得無聲無息,骯臟破敗。冰冷的尸身陳在臟污的地面上,林少意看著他們將他草草收拾了,拎去亂葬崗。啟程來靈庸城的時候,他看到長河盡頭有模糊的煙柱。煙柱像一根粗繩,從九重天甩下來,好似能將人的一生就這樣死死縛住。林少意沒有在唐鷗和沈光明面前掩飾自己的疲倦。他說完了百里疾的事情,抬頭問唐鷗:“照虛和性海他們一起救辛暮云?”唐鷗點點頭。林少意沉默不語,搖搖頭:“我先不進去了。沒有用。我也打不過風雷子?!?/br>唐鷗把風雷子的意思跟林少意說了,提到要召開武林大會,三人頓時又想起去年年末沒有成功開起來的那次大會。“麻煩?!绷稚僖夂鸵绿稍诹瞬莸厣?,“誰愛開誰開去吧,我沒力氣?!?/br>草都禿了,被雪蓋了厚厚一層。他躺在草地上,其實就是躺在雪上。雪仍在飄落,密密叢叢的樹枝擋住了,雪便在樹梢積成了一把沉重的傘。林少意看了一會兒,閉眼嘆了口氣。“唐鷗……”他低聲說。唐鷗應了聲:“在這里?!?/br>林少意又不說話了,抬手遮著眼睛,悶悶道:“我又睡不著了?!?/br>“多久了?”唐鷗問。“很久了?!绷稚僖獾吐暤?,“照虛走了就開始了?!?/br>他說著笑了出來:“要不然這樣吧,咱們沖進去,也不管風雷子了,先捅死床上那個,然后你幫我把照虛捆回去。他也別做和尚了,每日早晚給我念一遍清心咒就行。也是普度眾生,免得我睡不好,心情壞,見人就殺?!?/br>唐鷗:“清心咒怎么念?我給你念?!?/br>林少意哈地笑了聲:“你不行。你沒有佛性,沒有禪意?!?/br>“你有?”唐鷗哼了聲,“你聽得懂?”林少意將手放開,看著上方搖搖欲墜的雪塊:“不懂?!?/br>沈光明忍不住道:“那你還聽?!?/br>“不懂也成,他給我念就成?!绷稚僖馔蝗粡牡厣宪S起來,走開一步。沈光明正莫名其妙,唐鷗突然伸手將他一把攬入自己懷里。方才還在樹上的那團雪頓時重重砸了下來。“林少意!”唐鷗怒道。林少意哈哈大笑,沈光明也聽不出來他不是真心。笑完了,林少意抹了把臉問唐鷗有沒有熱水。“我和兄弟們先洗個臉,慢慢等?!?/br>這一日的療愈完成之后,照虛等人如常離開。他才步出門口,便見到林少意和風雷子一同坐在半個井臺上,正瞧著自己。照虛愣了一會兒,舉掌沖他“阿彌陀佛”。林少意也學他那樣舉掌,恭敬有禮地回了一句:“阿彌陀佛。聽聞大師之前與我朋友爭斗受了傷,今日見你身健無恙,林某便放心了?!?/br>照虛低頭道:“多謝林施主?!?/br>兩人十分生疏,倒是性海和林少意還稍顯熱絡一些。性海無意與林少意解釋他們為何要救辛暮云,只略略提了句緣由,林少意也一副十分理解的模樣,連連應聲:“林某明白?!?/br>照虛垂著頭,終于還是忍不住抬眼看他。林少意卻沒理會,平靜地與性海談話。他這段時間又陷入接連不斷的噩夢之中,也找不到人同醉,睡不著便起身練劍,消瘦得很明顯。待看到他手里那支長槍,照虛更是驚訝:他認得這武器,這是林澈的武器。性海催促他離開,照虛在原地逗留了片刻,林少意卻已經轉身走出了禪院,與唐鷗等人站在一處。他心頭茫然且不安,隱隱明白這復雜情緒的源頭,卻又不敢弄清楚,只得扭頭離開了。當天夜里,阿歲又上山來找沈光明。但沈光明和唐鷗不在,他在院子里轉了一圈,沒找到人。就連平日里總是坐在井臺上的那個白發白須老頭子也沒看到。他不知道風雷子正與林少意商討辛暮云的事情,便自己坐在井臺邊上等沈光明回來。手里是兩個熱騰騰的rou饅頭,他特意帶來給沈光明的。沈光明昨日跟他說,天天吃齋喝粥,嘴里都淡出鳥來了。饅頭仍溫熱著,阿歲將它們仔細揣好,突然聽到身后的禪房傳來聲音。他緊張地回頭,正巧看到辛暮云白著一張臉,從里面將門打開了。阿歲嚇了一大跳,手里的饅頭咕咚咚滾進雪里。他連忙跳下井臺撿饅頭,手腳有些發軟。辛暮云看上去實在太像一只鬼,干瘦虛弱,黑發蓬亂,身上直接裹著張被子就這樣走了出來。阿歲摸了摸自己懷里的短劍,有了些勇氣。辛暮云走得緩慢,踉踉蹌蹌,像是剛學會走路的人一樣。不過幾步他已氣喘吁吁,扶著樹干喘氣。阿歲從井臺那里站起來,手里舉著短劍。眼前的辛暮云太過虛弱,像一個別的人,這令他很緊張。辛暮云也看到了他。他瞇起眼睛打量了阿歲片刻,柔聲問他“你是那個小乞丐,對嗎?”第74章長憾(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