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市人多，她因為太餓，跑不快，輕功施展不出來，沒過兩個街口就被人逮住了。那人揪著她要她給錢，還要帶她去見官。沈晴連忙使出自己慣常的本事，跪下來眼淚漣漣地求饒。

“然后，唐夫人就過來了?！鄙蚯缯f。

沈光明一邊吃著飯，一邊皺眉道：“你這狗屎運啊?！?/br>
他想起唐鷗說過的事情。唐夫人收留的翠環玲瓏和南襄，無一不是小偷小摸的人。唐夫人收留可憐人，準則大概就一個：長得好看。幸好沈晴還是可以的——沈光明想，唐夫人真的很復雜，非常復雜。

“夫人挺好的?！鄙蚯缗吭谧郎?，起勁地往他碗里夾rou，“府里有工錢，而且吃喝穿都不錯。我都不想走了。夫人還說要幫我找個夫婿，長得俊俏人又善良的?！?/br>
她嘻嘻笑起來，笑了一會臉紅了，扔了筷子捂住臉。

沈光明：“……”

沈晴：“哎喲我真是……太害羞了?！?/br>
沈光明笑罵道：“別給我裝！唐夫人確實挺好的，我知道?！?/br>
他把自己以前在唐家當花工的那一段跟沈晴說了。沈晴立刻接道：“哥，原來搶了唐少爺媳婦兒的那個花工就是你??？你為什么要搶？那小姐特別好看？”

沈光明：“……我沒有搶。我這冤屈是不是洗不清了！”

沈晴點點頭：“連老爺夫人都知道你的事情了?！?/br>
沈光明：“……”

他永遠不希望唐鷗跟自己爹娘介紹他了。

待沈光明吃飽喝足，沈晴問他躺在客房床上那位是誰。沈光明這次回到唐府，待遇升了幾個級別，已經住進了客房里。南襄過來找他，酸了好一陣子。此時阿歲正躺在床上，呼吸勻和。

“他是丐幫七叔的徒弟?！鄙蚬饷骱唵闻c沈晴說了之前發生的事情。他從自己被唐鷗帶去子蘊峰開始，說到少意盟，又說到辛家堡。好不容易說完了，他才發現沈晴死死抓著他袖子，無聲地流眼淚。

“大哥……我聽那些人說，那個騙走縣太爺綢緞的騙子在郁瀾江里淹死了。我不知道是不是你，可我就覺得特別害怕?！鄙蚯绯槌楸亲?，“你怎么碰上了那么多事情……”

她慌亂地抓起沈光明的手，摸他手臂。

“現在好了嗎？還會痛嗎？”沈晴拉著他衣袖擦自己的眼淚，“我太沒用了……哥哥你千萬千萬要保重自己，危險的地方就不要去了，好不好？”

沈光明心突然就軟了。他摸摸沈晴的腦袋，為她把歪了的花釵插好。

他從方大棗那兒學了本事后騙得的第一筆錢，給沈晴買了一對耳環，給沈正義買了一箱子書。那耳環沈晴仍留著，他知道。沈晴將耳環藏在她收藏寶物的地方，用一個紅綢裹著的小盒子裝著，很珍重。

沈晴從柳舒舒那里學了本事之后偷到的第一筆錢，也給沈正義買了一箱子書，然后給沈光明帶了一袋上好的傷藥。當時年紀仍小，沈直時有打罵，沈晴悄悄將傷藥藏好了，把他拉到僻靜處幫他上藥。初始時候她邊上藥邊哭，后來漸漸也無所謂了，學著跟沈光明說一些她從別的男孩那兒聽來的葷話，問沈光明那些是什么意思。

氣得沈光明要沖出去揍人。

“你也要保重自己?！鄙蚬饷鬏p聲道，“我碰到了柳姑姑，她也很牽掛你。姑姑現在在少意盟里養傷，你若想去看她便趕快去吧。我跟著唐鷗，不會有事的?！?/br>
沈晴用他衣袖擦完眼淚擦鼻涕，都擦完了便換個地方擦手。

“唐少爺很了不起的?！彼f，“我聽府里的人說了很多他的故事……”

沈光明：“……放手啊，你把我衣服弄臟啦?！?/br>
沈晴：“臟就臟啊，洗掉就行?！?/br>
沈光明想你懂什么，臟兮兮這么難看，萬一唐鷗過來了怎么辦。他讓沈晴帶他去洗衣的地方洗凈袖口，走了一半又故作不經意地問起唐鷗的事情，讓沈晴給他說故事。

此時唐鷗和林少意正在書房里談話。

“江湖令這么寫，辛家堡不會善罷甘休的?！碧弃t嘆了口氣，將案上紙上拿起細看，“召開武林大會，是非再議？”

“武林大會原定于年底舉行，現在不過是讓它提前了一些罷了?！绷稚僖鈱⒐P擱在筆床上，神情嚴峻，“當時在辛家堡，我們這邊完全落于下風，我才答應了辛暮云江湖令的請求。百里疾無故誅殺丐幫弟子，又嫁禍少意盟，這筆賬不能這么糊涂地就算了?！?/br>
“可辛家堡這次已經占了上風?！?/br>
林少意點點頭：“是啊?！?/br>
今日辛家堡的一場對峙，看似雙方各有輸贏，但實際上辛家堡是全勝：它向來居于少意盟之下，卻在與少意盟的對抗中狠狠將了林少意一軍。

“你沒聽到司馬鳳說什么？江湖要生變了?！绷稚僖獾沽吮?，“杰子樓里的江湖卷宗又要翻出來再添加內容，鷹貝舍的信息網遍布天下，此時應該已經把這消息傳開了。千鴿營就更不用說，許和那邊傳出的情報雖然不及鷹貝舍快，但必定比鷹貝舍更詳盡。里面說的什么，你我猜也能猜到?！?/br>
“你打算怎么辦？”唐鷗問他。

林少意沉聲道：“小人之計甚詭，君子之防宜密?！?/br>
唐鷗瞇了瞇眼。他聽到有腳步聲從屋后經過，其中一個是他非常熟悉的沈光明。書房門窗打開，院中草木葳蕤，鳥雀啼鳴，午后的日光透過枝葉落在松軟草地上，微塵于光柱中上下盤旋。

“我和辛大哥認識的時候，我只將他當做一個有抱負的人?！碧弃t慢慢道，“孰是孰非，我說不好。少意，你應該也知道，他選擇少意盟和丐幫發難，和十年前的大火仍然是有關系的?！?/br>
“是的?！绷稚僖獬聊?。他食指輕敲白瓷茶杯，欲言又止。

唐鷗問他：“你知道些什么？”

“我知道當夜辛家堡附近那座矮山上，確實有丐幫和少意盟的人?！绷稚僖庹f，“七叔在，我爹也在?！?/br>
當夜大火燃起來的時候，矮山上的江湖客立刻就發現了。值夜的是少意盟的人，林劍立刻要前去救援，但他走到半途，發現身后沒有一個人跟上來。

“你知道七叔為何不肯接任丐幫幫主？他內心對辛家堡有愧，他覺得自己沒有資格去當?！绷稚僖庖哉f故事的口吻緩慢回憶，“七叔已將出列了，但當時的丐幫幫主用打狗棒點了他的xue。我父親已將走到了山下，可他獨自一人，竟鼓不起勇氣靠近辛家堡。那矮山不高，但夜間山路狹窄，他走到山下，那一腔勇氣已消失得差不多了?！?/br>
唐鷗不言不語，拳頭卻攥緊了。

“他顧忌太多。當時我不過十來歲，和你年紀相仿。阿澈剛剛懂事，少意盟內外交困，他不敢魯莽過去?！绷稚僖鈬@了口氣，“我能理解他的心，但我不能原諒他的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