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臉慌亂的探出頭來。

不到四十的年紀，男人的面貌卻異常憔悴蒼老，雙眼無神兩頰深陷，扶在門板上的手指還微微發著抖。

看清楚門外情況，男人明顯一愣，葉箏隨即一把推開他，頂開門直入屋內。

“你……你們！”步伐本就不穩的男人差點跌倒在地，半晌才回神，追上來氣急敗壞大吼：“你們根本不是警察……竟、竟然敢騙我！滾出去！”

“先問問你自己做了什么?！比~箏不為所動的冷冷看男人一眼。真正的警察就快來了，但他當然沒有提醒對方的必要。

他環視凌亂不堪、滿地垃圾酒瓶的客廳一圈，視線掃過散置桌上的針筒、錫箔紙、白色粉末等物品，落到矮桌旁一具蜷伏在地動也不動的男孩軀體上。

他立刻走過去查看。

小小的身軀遍布青紫傷痕，但膚觸仍是溫熱的，有著微弱的呼吸和心跳。

“我的天啊，這孩子是……”饒是社工人員見多識廣，也很少看到下手這么狠重的案例。再晚一步，也許這孩子就撐不過去了……

“先生，我看一下小孩，請您打一一九叫救護車來?！?/br>
“喔……好！”

居然要一個十幾歲的少年提醒他，矮胖男子暗叫慚愧，趕緊拿出手機，另一名社工見縮在一旁面色倉皇的李先生似乎有逃走意圖，也幫忙擋住大門。不一會兒，屋外便隱約傳來警笛聲。

不確定伊離是否有骨折，葉箏沒有擅動他的身體，只讓他平躺在地上，拿來一條毛毯覆著，打開衣物逐一檢查身上傷口，并嘗試喚醒他意識。

“伊離，伊離？”

本來不抱太大希望，沒想到喚了幾聲后，小身軀竟然微微動了動，雙眼緩緩張了開來。

葉箏見狀，正要起身拿紙來擦拭他口鼻上的血污，衣袖就被拉住了。

“葉……葉箏……咳……”從那晚后，在葉箏要求下，伊離都是連名帶姓的喊他?！叭~箏……”他重復不斷的喊著，像是夢囈一樣。

“好，你先放開?！比~箏想扳開他的手，那股力道卻出乎想象的執拗。

矮胖男子打完電話回頭，正好看到小男孩掙扎起身，伸出雙臂緊抱住少年的奇異一幕。

他眨了眨眼，不敢置信。這孩子剛才不是還奄奄一息的昏迷著嗎？這……究竟是哪來的力氣？

“少年仔，你是這孩子的誰？看他那么黏你……”他忍不住問。

“誰都不是?！比~箏照實道。

“??？”男子搔搔頭，瞄了瞄少年斂著眼的側臉，怎么也想不到會得到這種回答。

既然推不開伊離，葉箏便任由他抱著。直到救護車抵達，才將懷中再次沉沉睡去的小身軀送到急救人員手中。

“少年仔，你要一起過去醫院嗎？”矮胖男子問。在父親遭警察逮捕、又沒有其他親友出面的情況下，小男孩必須先交由他們社會局緊急安置。

“不了?！?/br>
葉箏搖頭，視線忽然被一旁置物柜上的某幅照片吸引。在亂成一團的屋子里，那方相框是唯一干凈完整的物事。

照片中是一對母女。其中婦人一看便知道是伊離母親，另外那名坐在輪椅上的十來歲少女，不論其他，光看眉目神韻，還真的有一點像他。

……原來這就是“姊姊”。葉箏心想，視線從少女那雙和煦溫柔的眼神上移開。

“李先生和太太兩年前就離婚了，女兒的撫養權歸母親，據說她已經帶著女兒改嫁到國外?！卑帜凶釉谝慌圆蹇诘?。

他嗯了聲，隨手抽取出那張照片，塞進躺在擔架上的伊離懷里，旋即轉身離開公寓。

不會再見到這男孩了吧。當時他心里是這么想的。

如果伊離運氣不錯，之后可以找到好的寄養人家，有正常穩定的日子過，在新學校認識了新朋友，自然就不會再回頭來纏他。

但……他終究還是小看了小鬼死心眼的程度。

第三章

七月，某個炎熱的夏日午后，一對來自臺中的夫妻造訪了葉箏的住處。

“請問，你就是葉……”

“葉箏！”

婦人還沒問完，牽著的小男孩便掙開她，沖上前抓住鐵門柵欄，拼命伸長手臂想碰觸剛從屋里走出的少年。

“看來應該是了?！彼嘈?，打量少年在艷陽下雪白近乎透明的膚色，美麗之極卻神情淡漠的五官，心里暗暗驚異。對方的模樣比她想像的年輕太多了。

“我們是伊離的寄養爸媽?！蹦凶娱_門見山道：“我們不太清楚怎么回事，不過這孩子好像很想見你?！?/br>
“伊離來我們家之后，一直都很乖，平常靜靜的不大說話，沒想到前些天忽然失蹤不見，嚇壞了我們?！眿D人愛憐的撫著男孩的頭。

“后來才知道，這孩子居然把我給他在學校買牛奶的錢，每天二十元二十元的存下來，偷偷存了幾百塊的車費，打算一個人上臺北找你。結果他被車站的員工擋下來帶到派出所，我們才知道這回事?！?/br>
葉箏淡淡嗯了聲，看著那只伸到面前的小手，并沒有伸手回握的打算，只走近門邊，任那只手扯住他的衣角。

“聽說當時事情發生，是你救了伊離的，看你小小年紀，真不簡單……”

“沒什么?！彼麚u頭，轉了話題道：“外頭很熱，伯父和阿姨要進來坐坐歇一下嗎？”

“不了，待會兒還要去辦一些事情?！眿D人笑了笑，對眼前的少年好感倍增?！耙驗橐岭x很想留在臺北，我們打算幫他換寄養家庭。今天只是陪他過來看看，我們也很好奇，想見見他口中的你。

“說也巧合，我們夫妻多年膝下無子，伊離來了后，我就突然有喜了。我認為這是天意……雖然舍不得，我們還是決定順這孩子的意，讓他回去他想待的地方?！?/br>
“……我想，還是讓他待在你們身邊，對他比較好?！比~箏像自語般的低聲道，撫了下那氣色明顯健康紅潤許多的小臉龐。

只是被摸下頭，就雀躍不已的黏過來磨蹭，真的跟小狗無異。

“什么？”

“沒事?！彼麚u頭，不再多說，因為明白多說無用。

“看來你還不太笨?！彼谛」砻媲岸紫?，低聲道：“如果你敢偷錢來找我，我就把你丟給抓狗大隊?！?/br>
“姊姊說不可以偷人家東西，不然手會變成石頭?！币岭x睜著眼睛說。

葉箏聽了微微一笑。

伊離眼睛睜得更大，目不轉睛看著他，怎么也無法移開視線。

幾個禮拜后，在原寄養父母安排下，伊離改由臺北另一戶寄養家庭收養，學籍也遷到臺北來。

新的家庭寄養的孩子較多，父母無暇時時看著每個小孩。一開始伊離常常在外頭滯留不歸，他們也曾擔心疑惑，后來得知小孩子常常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