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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地處偏遠,居民以少數民族居多,地方民間宗教氛圍格外濃厚,這是個甚至連佛教都衰落、廟宇無人問津的地方,在這里長大的司徒卻是個無神論者。等等,佛像——談越抬頭一看,佛正沉默地望著二人。談越旋即雙手合十,誠懇道:“無心之語,別怪罪他?!?/br>道了歉,談越又把他拉到一邊,冷不丁來了句:“你好像總是和我想象的不一樣?!彼玫囊环N閑話家常的語氣。“你以為我是什么人?”司徒的回答也有點突兀。“我不知道?!闭勗秸f,“沒想過?!?/br>他倆站在窗邊。透過寺廟的窗戶,能見到被鐵柵欄分割的四角逼仄天空。天上烏云濃郁,來來回回地翻滾著,是一種介于鉛灰和葡萄灰的顏色。比起昨兒的晴天,今天的天氣令人沮喪多了,W市的雨季里大部分云彩都是染成灰色的。這樣陰郁的天空,快樂的人看了抑郁,神經病看了要受刺激。談越介于兩者之間,內心很平靜,只有個蟲子蹲在心室撓他癢癢。外邊還沒下雨,起了一點風,濕漉漉地輕撫著司徒的衣角發梢,還有微微顫動的睫毛。司徒臉側著談越的方向,低眉順眼地,看起來很乖。談越知道他看不見,決定向他描述天空的模樣:“巴掌大的天空,灰色的,云朵密密麻麻。狗看了想吠,人見了想吐?!?/br>“那就別看了?!彼就奖凰盒α?。他伸出一只手,從談越的耳廓摸到了他的右眼,一把遮住,“不要看?!?/br>談越抓住他的手掀下來,窗外的一點光線在司徒戒指上旋轉跳躍。戒指應該是有些年頭了,銀面發黑。上邊的刻紋精細又奇異,是一只尾巴纖長、嘴尖像鉤子的鳥。他想起大學時教授曾告訴他,這種鳥在W市的眉族人口中被稱為庫爾,意思是神的使者。談越問他:“這只戒指是你家里長輩傳下來的嗎?看起來有很多年了?!?/br>“是?!彼就讲环裾J,“也不是很古董,只是沒好好擦銀。你喜歡嗎?到首飾店打一只一樣的帶回去吧?!?/br>一種難以言說的失落擒住了談越的思緒,他搖了搖頭。“算了?!彼f,“我不戴戒指的?!?/br>更何況庫爾早就已經死了。上個世紀九十年代,據說有獵人在孟拉山見過庫爾,這也是神的使者最后一次現世的記錄。庫爾滅絕了,談克笙和嚴妮也去世了。什么也沒有,什么也不剩下。返程的路比昨天難走得多,好在他們運氣還不錯,路上一直都沒下雨,順利回到客棧。幾個人將東西背好,各回各房間吃飯睡覺了。談越累壞了,一把將大門拴上:“今天也不開門了,我休息一會兒?!?/br>“也行?!彼就讲豢芍梅?,又說,“今晚是最后一晚篝火晚會了,你要不要去瞧瞧?”司徒的話似曾相識,上個星期他也是這么蠱惑、哄騙談越去祭祀節的。談越其實提不起勁,又覺得好不容易來W市一趟,祭祀也是一年才一回。“再說吧?!彼麤Q定先洗澡睡覺。這一覺睡到晚上。下樓的時候,他發現大廳又靜又暗。漆黑一片的大廳中,司徒正坐在柜臺后玩魔方。談越站在樓梯口,只看見他翻飛的手指和頭頂的發旋。他和司徒走得越來越近,又開始揣摩司徒的性格特征,但是結論不一定對,因為他知道司徒表現出來的不全是他自己的本性。司徒好像什么也不需要,光、蠟燭、社交、朋友、錢……一個奇怪的人。談越開了燈,從頭頂潑下的強光讓司徒抬起頭瞇了瞇眼睛,一對深色瞳孔縮成了小圓。“我去看篝火晚會了,你自己注意安全?!?/br>談越背著背包下樓。“嗯,玩的開心?!彼就轿⑿?。談越又想起來他在客人面前的另一副面容,他好像很擅長這種虛假的熱情——他眼睛里什么笑意也沒有,談越推測是因為他看不見,所以難以模仿眼神,或者,他懶得做到十全十美。除去這一點缺陷,其實他的模仿是很能唬人的。談越猜他并不喜歡待客。他擅長著他不喜歡的事。篝火晚會和祭祀那一夜的情形相差不遠。比那一夜多出來一架鼓,少了一位神。鼓聲從一位身材強壯的中年男人手中迸濺而出,時而急時而緩,談越站得太近了,感覺自己的身體也伴著鼓聲胡亂顫抖。人群比上一回還要密集一些,談越看見了許多明顯是游客的年輕男女。女人們伴著鼓點跳舞。酒和烤rou的香氣、燃燒的煙火味包圍了所有人。談越注意到了祭祀夜領頭唱歌的銀飾少女也來了。這一次她沒有站在篝火身邊,而是站在遠離人群的一塊草地上。隔著涌動的人群,談越與她對視了一會兒。女孩大概是十七八歲的年紀,五官清秀,臉龐黝黑又有些稚氣。她仍然戴著滿頭精巧的銀飾,手臂大腿和脖子都是銀環,在場所有女人里只有她是這樣裝飾自己的,談越不太清楚這個女孩在祭祀中究竟是個什么角色。兩人無言地凝望了幾秒,女孩突然笑了,她笑起來格外甜美,頭上的銀蝴蝶也微微振動著翅膀。女孩向她攤開手心,一個邀請的姿態。談越不明就里,躊躇了幾秒,他走向了女孩。他站在女孩面前,然而她仍然維持著伸手的姿勢。談越不解地問:“有事嗎?”女孩噗嗤一笑,突然拉住了談越的手。她說:“走吧!”說的是漢語。“去哪?”女孩沒有回答,她拉著談越一路小跑。鼓聲漸漸遠了,與人群的喧囂一同被甩在身后。他們跑了好一會,水流的聲音漸漸近了,女孩一言不發地將他拉到了一幢竹樓面前——竹樓架在一條小溪上空,又被身后的竹林包裹著。夜色里,無聲的竹樓靜悄悄地佇立著。談越甩開她的手,問:“你帶我來這里做什么?這是哪里?”女孩聽了這話,笑容突然垮了下來——她眼里原本帶了一點兒期待的情緒一下子消失了。她好像有點生氣,嘴撅得能掛個壺。談越繼續問:“這是哪里?”女孩瞪他一眼,賭氣似的跺了跺腳,接著,她一溜煙兒地沖進了竹林里。談越沒有去追她。夜色濃郁,竹林里不知蟄伏了什么東西,談越躊躇不前。目光瞥見溪水上的竹樓,他做了更危險的選擇。其實他應該原路返回的,但是——來都來了,這是一年才一次的祭祀。談越是這樣想的。順著竹子搭成的樓梯,談越摸索著上了樓。月光今夜格外明亮,從竹子與竹片間的縫隙漏下來,照亮了談越腳下的路。竹樓的房間門都是半開半閉著的,談越悄悄走上前,忽然看見了里面有人。一個男人彎著腰,鼻子接著吸管,好像在吸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