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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開——但他不能這么做。這時候轉身逃走反而更恥辱,不管怎么樣,至少要堅持完這首曲子。蔣震試著讓自己不去理會他們,然而那叫喊聲居然一浪高過一浪了。「我們要陸曉!」「下臺吧!滾回去!」「陸曉!陸曉!陸曉!」吵死了!都給我閉上你們的鳥嘴!蔣震在心里大喊著,演奏卻始終沒停。鳥嘴當然沒有閉上,反而一開一合地更加起勁了,蔣震的耳膜幾乎都要被戳穿。他心煩意亂地對自己說道,不要去聽……不要去聽……對,就是這樣,不要去聽。蔣震自我催眠道,不要去聽……果然,那些刺耳的叫聲逐漸消失了,世界一片雪白的安靜。很安靜。終于演奏完了那首曲子,蔣震用勝利者的眼神蔑視地望了一眼臺下,才步伐從容地回到了后臺。遠遠地他就看到陸曉站在后臺,還穿著便裝,雙眼紅腫地看著他,一臉蒼白倦怠。一時間蔣震很想伸出手去把他掐死,但現在還不是時候。陸曉翕動了一下嘴唇,似乎想說什么,蔣震卻一把把琴塞進他手里,示意他趕快上臺。有一群瘋子和白癡正等著他,好像他不去世界就會毀滅似的!陸曉握住琴,楞了一秒才僵硬地點了一下頭,慢慢向臺上走去。蔣震則一把推開圍過來的唐和維特,一個人穿過后臺走到休息室,在沙發上坐了下來。過了一會維特走了進來,在他身旁蹲下身來,輕輕地握住了他的手。蔣震沒有理會他,過了一會才意識到,今天的維特安靜得有些反常。他這才抬起頭,發現維特正慌張地看著自己,嘴唇一開一合,卻沒有發出聲音。「怎么了?」他詫異地問了一句,隨即便楞住了——他也沒有聽到自己的聲音!世界一片可怕的安靜——絕對的安靜。他聽不到了。在把能做的檢查都做過之后,醫生肯定地告訴唐,蔣震的耳聾絕不是器質性疾病引起的。「從你們說的情況來看,」醫生掃了一眼唐惶惑的臉,「應該是由精神因素造成的?!?/br>「你說他瘋了?」維特大張著嘴巴,「喂,搞錯了吧!」「沒有瘋那么嚴重?!贯t生推了推眼鏡,「但這肯定是一個心因性疾病?!?/br>冷汗從唐圓滾滾的額頭上涔涔而下,「要看精神科么?」「我的建議是要?!?/br>「不用到看精神科那么嚴重吧?」維特的臉色都變了,「他只是暫時有點問題,很快會恢復的。對不對,親——」維特突然停住了,目瞪口呆地轉身望著自己的身后,一把空椅子孤零零地放在那里,而原本該坐在上面的蔣震卻不見了蹤影。漆黑一片。在狹小的壁櫥里,蔣震將臉深深地埋進了膝蓋,時間似乎凝固成了鐵黑色的凝塊,緊緊地壓在他的胸口。他不能抬頭,甚至無法睜開眼睛。有生以來第一次,他向始終畏懼的黑暗尋求了庇護——絕對的黑暗和寧靜。耳畔沒有一絲聲響,但這一定是因為壁櫥里太過安靜的緣故,和他的聽力絕沒有任何關系。蔣震交迭起環抱膝蓋的雙手,將臉埋得更深。他從未這樣倉皇失措過。世界仿佛突然變成了另一個樣子,那樣的陌生和詭異,猶如生魂脫離了rou體前往死后的世界游歷。就連家也全然不同,再也不是那個他所熟悉的地方了。這不可能是真的。他沒有聾。是的,他聽得到,那個在他耳邊響起的聲音。那是母親的聲音,溫柔地在對年幼的他說話。「世界上有那么多的聲音,每一種都是音樂,而小提琴就是最最美妙的那一種。在演奏的時候,你能感覺到么?它是活的,有著呼吸有著心跳——是你讓它活過來的,它就是你。換而言之,安德列,音樂就是你的生命,你是因為它而活著的?!?/br>他是因為音樂而活著的。他就為了這個而生,它是他的一切,是他的全部生命——他怎么可能失去它?壁櫥的門突然搖晃起來,似乎是有人正用力地想拉開從里面被卡住了的門。蔣震本能地伸手拉住了門,而那撼動卻愈加的強烈。在對方瘋狂的蠻力下,簡陋的插銷很快就被拉開了,猝不及防地,壁櫥的門猛地打開,蔣震幾乎跌落到地上。刺目的光一時讓他眼睛生疼,刺得他差點流出眼淚。而維特就站在壁櫥前,一臉擔憂和焦躁,海藍的眼睛正專注地看著他。蔣震狼狽地站起來,克制住自己再次躲回壁櫥里的沖動,失魂落魄地向外走去。走過維特身邊時,他沒有停頓,甚至沒有去看維特一眼。不知為什么,他覺得維特的臉也明亮到刺目,讓他的眼睛疼痛不已。他不想見到維特,也不想見到任何人——他只想離開這里。也許離開整個陌生的世界。手腕突然被抓住,維特一把拉住了他,一臉焦躁地說著些什么。蔣震看到他的嘴唇一張一合,詞句從其中跳脫而出,然而他的耳中卻始終一片寂靜。維特在說話,而他卻聽不到——此刻這世界上有那么多的聲音,他卻統統都聽不到。他聽不到了。維特還在急切地說著,表情里滿滿的關切和焦急,伸出手來似乎是想要擁抱他。不假思索地,蔣震狠狠地推開了他,力氣大到幾乎讓他一個趔趄。一股憤怒控制了他,前所未有的暴怒占據了他的頭腦。為什么是他?為什么偏偏是他最重要的聽力?誰有這個權力偷走他的一切?他的一切!他抓起茶幾上的花瓶,狠狠地砸到了地上,花瓶無法承載他傳遞的憤怒,在寂靜無聲里變成了一堆碎片。近乎瘋狂地,蔣震砸摔著他能拿到的所有東西——杯子、雕像、相框……那些物件迅速地變成了一堆尸體,仿佛是他失去的一切的殉葬品。憤怒越演越烈,幾乎要燃盡他的身體——砸碎它們,統統砸碎,也包括這個丑陋痛苦的世界……蔣震拿起一座水晶獎杯,才要用力砸向墻壁,維特卻一把搶了過去,而后死命地抓住他的手阻止了他。蔣震對著他無聲地怒吼,表情扭曲得近乎猙獰,維特卻只是抓著他的手,一語不發地望著他。在夕陽的光線里,那雙飽含擔憂的眼睛顯得那樣的藍,仿佛麗日晴空下的海域,擁有著某種令人安心的魔力。怒火漸漸地熄滅了,而后就只剩下一股酸楚的憂傷和乏力,蔣震后退了一步,背抵著冰冷的墻壁,幾乎站立不穩。西斜的太陽正染紅著半邊天空,斜暉透過巨大的落地窗,將屋子里的一切都暈染成濃郁的色調,一派黯黯的哀傷。他深吸了一口氣,推開維特,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