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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鵑殿 他滿屋子看一圈,老眼昏花地把云之裳當女子來夸,卻被納木措明白地告知,他錯認的這位公子,就是未來鬼王。 仄邪一聽,黑臉霎時僵成石塊,連眼珠子都不再轉動。兩手停在半空,手里的拐杖握不穩,“啪嗒”一聲就倒在了地上。 “這位云仙子,就是……就是我們未來的……鬼王?”許久之后,他才緩過勁兒來,干癟的嘴不停念叨,表情也說不清是歡喜還是悲傷。 他這一系列表現雖然滑稽,但到此時,卻再沒人笑。堂上堂下的目光聚集在他身上,充滿同情與心酸。納木措也不再打擾他,由得他宣泄激動的心情。 這人是舊鬼族遺留下的,唯一一個頭領人物,云之裳注視著他,滿心感慨。他覺得這時應該開口了,便起身走到老人面前,深施一禮道:“不才在下,流落難柯山時,臨危受命于達瓦族長的魂魄,驚擾了仄邪老將軍,實屬罪過,還望老將軍恕罪?!?/br> 這衣袂飄飄的仙子,忽然就飄來和自己說話,仄邪從呆愣中醒神,又見他這般和善,很有點受寵若驚,趕緊起身相迎,兩腿抖個不停地納頭便拜,“仄……仄邪拜見鬼王,仄邪…...這真不是在做夢……” 云之裳不慣受人大禮,給他拜得惶恐,忙托起他道:“老將軍切勿多禮,無論做仙還是做鬼,我都只愿默默無聞,不指望給當啥大人物看待。將軍還請保重貴體,入座再談!” 邊說邊攙他回原位坐好,自己又就近在他身邊坐下。 仄邪摸摸潮濕的眼角,猛然想起什么,臉上皺紋裂得更深,抓著云之裳的衣袖問:“王上,您剛才說什么?什么達瓦的魂魄?” 看樣子,他這小道消息僅收來一半,關于達瓦已逝的那一部分,他到現在還不知道。 云之裳不知當不當講,用問詢的目光去看納木措,納木措無奈點頭,他便又簡要地將前任募須族長的遭遇,說了一遍。 仄邪聽完,無法自控,伏在椅把上大放悲聲,震得整座正廳都嗡嗡作響,“達瓦族長啊,是我們這幫沒用的鬼人連累了你,弄得你命喪黃泉,死不安生……你這死得不值??!該死之人,是我仄邪,出境尋找鬼王,根本就是我的責任,該死的是我呀!” 眾人想勸他,卻被他的悲忪之情感染,話未出口,就已哽在了喉嚨里。 哭了許久,仄邪才現自己帶哭了其他人,心中有愧,趕緊拼命收住眼淚,感慨道:“感謝蒼天,不絕我鬼族。眼看這最后幾個人就要走光,他偏在這時將真正的鬼王賜還給我們,這若不是天意,還能做何解釋?想當年,姡昱君在位時,鬼族雖只算得六界最小的一族,族人卻也能樂業安生,無煩無憂。誰知后來被過廉那壞小子引狼入室,打碎了我們平靜的生活,從此鬼族就一蹶不振?,F在來了云仙子,我族就有救了!” 入夜,仄邪指揮手下僅剩的幾名鬼人,在神殿主殿前高筑祭臺,將香火紙燭等物一應備全,又請來以納木措為的,神族所有部一級的人物觀禮見證,就興沖沖要把鬼族印信授予云之裳,請他正式鬼王歸位。 (。) 第九十三章 募須神族之儀式 鬼族人期盼正統鬼王出現,一盼就是幾百年。 段簫等三人剛入金蠶境,們就已等不及,當晚便要舉行登基儀式,擁立云之裳為鬼界新君。 鬼族雖小,在六界中的地位卻舉足輕重,其族的分量,與仙或神不相伯仲。所以這儀式與祭天相連,自然十分隆重。 云之裳始終難以適應身為天命鬼王繼承人,就要升任鬼君的事實,總還想再拖延兩日,奈何仄邪盛情難卻,只好答應。其實那一位的擔心是,遲一兩天不打緊,可萬一夜長夢多,中間生出啥幺蛾子,這好不容易見到的希望,就又要落空了。 日落之時,云之裳被帶入納木措為他安排的寢殿,由兩名鬼女伺候著,進入冒著溫泉水的湯沐閣沐浴更衣。 湯沐閣里光線幽暗,華麗的山石間蒸汽繚繞,與嵩山頂的仙境頗有幾分相似。 他浸在灑滿鮮花的湯池中,背靠光滑的圓石,聞著陣陣幽香,回想尚還是嵩留仙時,站在山巔遙望凡塵的感受,止不住苦笑著輕吟:“世事消銷,不復明了,唯我清風一笑。云之裳啊云之裳,你愛了一輩子五彩的衣裳,最后卻要將一縷幽魂,永遠罩入一層黑紗。早知這日子來得如此快,又為何不先回趟嵩山,再多望上一眼……” 入夜,當他再度出現在公眾視線里時,人們現他所珍愛的云絲錦衣已被換下,此時著的,是一件烏黑的錦袍。 這就是鬼王王袍,整件袍服上下連襟,邊鑲制工極為精致的金絲鎖邊。腰間是一條鬼手為扣的明黃玉帶,恰到好處地纏繞上他纖腰。為壓袍擺,一道暗紅色絲絳專門垂下,懸以骷髏頭形玉佩壓重。 他素來長垂腰際的黑,也被高高盤起,一只漆黑的玉簪,取代曾經風情萬種的萬花簪,端正地穿而過。 如此鐘愛云絲錦衣之人,為保他族最后一線命脈,不惜放棄曾經擁有的一切,由仙人淪為鬼魂。這種千秋情義,如何能不叫人贊賞? 不過此刻在靈宣洛與段簫心中,泛起的卻是悲涼與不舍,二人不約而同地轉身,悄然擦拭著不停落下的淚水。 子時是傳統鬼族規定的,一天中開鬼門的時刻。但凡鬼人,只有在這時才能離開自己的居所,去世間活動。 當初鬼族把這開門時間立為常規,只因鬼碰不得日光,而他們在金蠶境里無此禁忌,且神族人從達瓦央吉那時起,又對他們報以深切的同情,從未將他們當外人看,所以這規矩早已自行廢止,鬼人在這里隨時都可以出門。 不過鬼王的繼位儀式須于子時舉行,這一神圣的鬼族律法是任何時候都不能破的。 等一切準備妥當,剛好子時到,云之裳拖著長長的袍擺,走上了燭火通明的祭壇。 祭壇正中,一塊巨大的圓形臺基注滿黑水,水上一道烈焰門熊熊燃燒,象征地獄之火重燃,從此六道有主,鬼魂不可再在生與死的通道中自由來往。 云之裳走到烈焰門前,鬼身晃動兩下,便由實變虛,成了一道帶有黑色玄光的幻影。他雙臂揚起,將火焰撥向兩邊,再順利穿過去,站到了黑水祭臺的另一邊。 剛一穿過來,他的身體又由幻影變實,等意于已推開鬼族大門,闊步而入,從此接過統領權杖,將帶領鬼人走向興盛。 仄邪虔誠地匍匐在地,黑油油的尖腦袋前,放的是裝有鬼王印信的檀木盒子。他煽動一對鬼耳,聽到云之裳已推火焰門進入,就直起上半身,將檀木盒高舉過頭頂。 云之裳一步步走到他面前,靜靜立定,然后仄邪起身,他反而俯身拜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