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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神都將你帶走就好了?!?/br>“如果當年……我死皮賴臉地跟著你、不讓你離開,就好了?!?/br>十幾歲少年的意氣沖動,數百年累積的哀傷悔恨,他垂著的眼睫不斷顫抖,聲音低沉,虔誠如祈禱,溫柔如月光,含在里面的情緒又宛若一壇被打翻的酒,濃烈酒香毫不遮掩地四處彌漫。長風白雪的凜冽氣息在久久縈繞在鼻間,清苦散不開去,濕冷如若僵硬泥土,又像是蒼白發灰的空城。江棲鶴眉頭緊鎖,將陸云深這三句話思索很久,才開口道:“你在說什么?”“阿鶴?!杯h在江棲鶴腰上的手收緊幾分,陸云深眨眼甩開眼睫上化開的雪水,臉抬了抬,整個兒埋在這人后背,“江棲鶴?!?/br>他字字句句說得很慢,又輕又沉,就像這漫天的雪,輕飄飄地墜落,但積厚了,就是透徹心扉的涼。“我不知道如何跟你解釋,我甚至不知道該如何讓你相信我,但能不能,能不能不要把我丟下。我不想再看你的背影了,我不想再追不上你了?!?/br>“我們并著肩走好不好,這次我會保護好你的,誰都不能逼你做什么?!?/br>江棲鶴仰起頭來,眺望灰白天際,很快便被雪迷了眼睛,但他沒動。他不是第一次聽見此般“發自肺腑”的告白,通常笑笑就過了,但現在對他說這話的是陸云深。懸劍山莊大莊主陸云深,十圣之首的枯榮劍,縱使失憶變成了少年模樣,也能一劍斬破天子胥的無盡之地,劈開困住連云筆數十年的小夜石。這樣的人,還真是輕慢不得。其實江棲鶴也從未想過輕慢陸云深,這人給他的感覺很特別,真的如同故交舊友。畢竟本命劍這種東西,是騙不了人的。江棲鶴緩慢地嘆了一口氣,“陸云深,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么?!?/br>“我怎會不知道?”陸云深抬頭,扯著江棲鶴衣袖,將人一點點搬過來,正對著自己。雪花掛在他臉上,白發凝著厚厚一層霜,唇也失去血色,唯獨一雙眸黑亮似點墨。“阿鶴,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歡你,從我現在的少年模樣,到后來你跳下虛淵,我一直喜歡著你?!?/br>江棲鶴唇動了動,聲音很含糊,“為什么?!?/br>“喜歡一個人,怎么會說得清原因?”“怎么會說不清?!?/br>當年江棲鶴喜歡沈妄,喜歡的是初見一瞥的溫柔,喜歡的是相攜與細水長流。一個人喜歡一件東西,尚且能說出緣由,更何況是喜歡另一個人呢?人與人之間,總不是憑著虛無縹緲的情緒走到一起的,就算是宿命已定,也能找出個開端。陸云深卻搖了搖頭。“我喜歡你,因為你就是你,你就是江棲鶴?!?/br>“因為你叫江棲鶴,所以我喜歡你,說不清的?!?/br>此間一瞬,驟雪忽停,風也歇下去,陸云深很輕地笑起來,抬手拂過江棲鶴的發,將雪掃落干凈。江棲鶴眼顫了顫,剛想說什么,但被陸云深按住了唇。“我知道的,阿鶴還不喜歡我?!彼岷谘垌锿钢鴾\淺的光,像是一汪水,倒映出江棲鶴復雜的神色。風揚起烏檀木般的發,吹開的霜白衣衫像是蓬起的花,黑與白分明地翻飛在此間,江棲鶴低垂眉眼,不知該做何回應。是啊,我不喜歡你,而且我也不會再喜歡上任何人了。江棲鶴在心里默默說著,不忍去看陸云深的表情。“但是也沒關系,這么多年都是這樣過來的,你喜不喜歡我,我都依舊會喜歡你?!?/br>陸云深的聲音悠悠傳來,輕得好似擦過天邊的云。江棲鶴眼睫又是一顫,片刻后,他生硬地別過臉去,“讓我出去了,總不能真的在此地睡覺吧?!?/br>“我也就把你往我心里關了一會兒?!标懺粕畹吐曕洁?,看見江棲鶴臉色微變,立時帶著他一同出去。重新回到七個字門派的客房,江棲鶴長長地呼出一口氣。誠如陸云深所言,他只進去了一炷香不到的功夫,但聽過陸云深的剖白,時間就被拉得漫長,由生到死,仿若隔了數百年。江棲鶴這會兒不是很想面對陸云深,但也不愿回去隔壁與白無心大眼瞪小眼,便琢磨著去旁的客房躺一晚。他翻身下床,可沒能完全站直,就被一雙手抱回去。黑發與白發交纏在一起,陸云深一手環住江棲鶴的腰,一手扣住他肩膀,語氣有點委屈,“你不是要睡覺嗎?”“是啊,是要睡覺,但不和你睡一張床?!?/br>“我可以去椅子上?!?/br>“不是很想和你待在同一間屋子里?!?/br>“那我便去外面守著?!?/br>“……”江棲鶴有些牙疼,“陸云深,人和人之間,不是捅破了那層窗戶紙就能更進一步了?!?/br>陸云深使勁摟住江棲鶴,跟貓似的用額頭蹭江棲鶴下巴,聲音顫顫的,“可是阿鶴,我白天被沈妄打傷了,傷口好疼?!?/br>“喲,還演起來了?”江棲鶴咬著牙挑起陸云深下頜,偏過頭去與他對視。他這才發現這人面色委實有些嚇人,和身上衣衫相對比,一時間竟分不清哪個更蒼白。江棲鶴立時扣上陸云深脈搏,粗粗一診,當即瞇起眼,沒好氣道,“在孔家村時,你就已經很勉強了吧?”“阿鶴?!标懺粕钔祥L調子,沒氣沒力地喊了一聲。“阿錘子阿!”江棲鶴氣了個倒仰,松開手輕罵他,“坐過去,背對我,我幫你療傷?!?/br>“好的?!标懺粕罟郧傻胤攀?,盤膝坐到床的另一側,挺直背,等候江棲鶴。陸云深身上內傷粗看有幾分嚇人,細細一辨,才知傷只在表面,未及根基。江棲鶴默默松了一口氣,認真幫這人疏通經脈。此夜本就只剩一半,后半夜眨眼過去,但江棲鶴為陸云深療傷,后者又在客房外布下結界,是以直到午時,二人才一前一后從房中走出來。院落之中,陳一和阿綠坐在花架下的石凳上,研究江棲鶴從塔里帶出的那副撲克,白無心不動聲色地坐在對角,甫一見到江棲鶴,立時迎上去。他是想拉開江棲鶴的,但陸云深有優勢快他一步,拽著江棲鶴走去花架,按著他坐到空出的那張凳子上。“春風君?!标愐黄鹕砉笆謭潭Y,“我上午已將藏書閣翻了一遍,找出了一卷記載本門事跡的卷軸,另外,倉庫內還放著兩枚上乘鴻蒙戒,我看您與陸莊主都沒有,便一同帶來了?!?/br>說著,陳一將兩個木盒遞過來。江棲鶴揭開其中一個,里面恰好是兩枚鴻蒙戒。兩枚戒指一黑一白,材料上佳,外形古樸大方,花紋雅致,并攏在一塊兒,剛好能連成一幅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