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

普通算命先生的工作流程是這樣：根據自己的能力算個大概，擺出深奧的姿態，忽悠，提出“聽上去很有道理實際上除了交錢什么都不需要”的辦法，收錢。

風無塵卻不同。

因為他不只能“算個大概”——凡人的生命在他眼里就像是陽光下的土地一樣公開、坦白、無所遁形，隨便一算就能知道人的過去、現在和未來，發生過、發生和將發生什么，精確到秒。

看一眼，就忍不住感慨“眾生皆苦”。

他到底曾經站在天庭最高處的上仙，縱然墮入凡塵，心中慈悲不減。相反，真實地經歷過人世的生活，讓他更懂凡人疾苦。于是總是克制不住想要絞盡腦汁為人排憂解難。

沒把自己搭里面，都算多虧他藝高又運強。

賺錢什么的根本不用指望。

180、

再說治病療傷。

開張三天，十殿閻王放下公務，親自來找他：“上仙……不，那個，現在該稱您風大人吧……我們小毛神，工作不容易，請您高抬貴手，不要輕易打亂生死簿的安排……”

行醫這條路便也堵死了。

181、

剩下降妖除魔一條路。

這倒算是修行者的老本行。人間的絕大多數修行者都以此為生。既能夠獲得供養，又能夠積累功德，堪稱最實惠有效率的修行者職業。

只是風無塵生就一副仙骨，并不需要漫長的修煉，自然也沒有做過此等“臟活累活”。

眼下年過三百，重頭開始，當真一言難盡。

非但嫉妒他的同修們，要譏諷、排擠他；連被他“處理”的、違法亂紀的妖怪們，都抓住生前最后的機會，對他惡言相向。

更別提，那些被他“秉公執法”的妖怪們憤憤不平的親友和師長。

“連仙籍都沒了，有什么好拽的？”

“什么仙人，不過也就是個被微末小妖迷暈了頭的傻子而已?！?/br>
這樣的嘲諷，他一天少說要聽一萬次。

至于“你這樣是成不了仙的！”“渡劫一定被雷劈死”之類的詛咒，更像是貼在他身上的標簽，走到哪里，就跟到哪里。

182、

“不遭人妒是庸才?！?/br>
“誰都是這么過來的?！?/br>
他的兩個拜把子兄弟——二郎神和孫大圣——這樣安慰他。

183、

道理風無塵都懂。

然而，靜謐無人的午夜，還是，偶爾會有一點點……

就一點點的……

184、

“??！”

白兔糖從睡夢中驚醒，猛地坐直，捂住自己額上的朱砂印。

“怎么了？”隔壁房間的幾只小兔子聽到響動，紛紛披衣起來看動靜，“又做噩夢了？”

“那是春夢吧！”

“還是那個夢嗎？糖糖？”

“唔……”白兔糖慢慢放下手，微微蹙起眉。

他的前額既不疼，也不癢。事實上，根本沒有任何特殊的感覺，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么，情緒一波動，就想要捂住額頭……

大概因為，除了做夢之外，并沒有其他能讓他情緒強烈波動的事。

而在夢里，總有一個人，把額上的朱砂讓給他。

又真實。又清晰。

除此之外，他幾乎不做其他的夢……

那……

真的只是夢嗎？

185、

白兔糖覺得蹊蹺。

不愿輕易放過這樣詭異的夢境。

尋思許久，下定決心，來到嫦娥面前，求她給自己找一個解夢人。

第22章

186、

嫦娥沒有同意白兔糖的要求。

白兔糖大為意外：“仙子大人？為、為什么？”

——要知道，嫦娥在廣寒宮里的兔子們中間，可是以好脾氣和過分溺愛著稱，對兔子們的各種要求千依百順。在此之前，白兔糖從來沒有聽說她拒絕過任何另外一只兔子。

嫦娥沒有看他的眼睛：“糖糖，夢只是夢而已，沒有意義的?！?/br>
“可是我已經連續好幾天都夢到同樣的事情……”

“說不定只是巧合?！?/br>
“既然這樣，為什么還有食夢貘？為什么還有專門修行解夢的人？為什么……”

“那都是傳統，”嫦娥抬手摸了摸他的頭，溫柔卻很堅定地終止了話題，“就像中秋要吃月餅一樣……更確切點說，是以往仙術不發達的時候，進行的錯誤嘗試，現在作為儀式和文化保留下來，并沒有什么實際作用的?！?/br>
“唔，好吧?！?/br>
話說到這個份上，白兔糖無論是相信還是不相信，都沒有辦法再往下問了。

187、

然而他當然是不相信的。

非但不信，嫦娥大人的態度，反倒增加了他的疑慮——之前他或許還并不覺得，這其中有什么太大的問題，現在卻……

188、

白兔糖決定要找出真相。

189、

這并沒有想象中那么難。

畢竟天界的檔案是很齊全的。雖然查找起來有些復雜和周折，也的確不能查詢別人的信息，但總歸，他自己的資料還是可以查的。

只要多查幾分資料，很容易發現其中的蹊蹺：

他的資料，是被修改過的。

在不同地方保存的內容各有不同，出入很大。對于他未成仙時的生活粉飾得天花亂墜；成仙的理由卻全都語焉不詳。

190、

白兔糖更加疑惑。

詢問嫦娥。

嫦娥顧左右而言他。

問廣寒宮得其他小兔子，大家也全都各種方法岔開話題。

看樣子，他的身世當真撲朔迷離。

然而越是這樣，白兔糖越想要打破砂鍋查到底。

191、

問別人行不通，就從自己入手。

白兔糖知道，他的身上有兩個秘密，甚至連嫦娥、還有廣寒宮和他關系最好的那幾只小兔子們都不知道。

他的乳尖上曾經有一個金鈴，被他自己取下來，現在作為手鏈掛在手腕上。

他的小腹上，還印著一個“塵”字。

192、

白兔糖的名字里沒有“塵”字。

所以這必然是另外的那個誰留給他的記號。

金鈴綴在乳尖上，關系定然非比尋常。

——白兔糖這些年被嫦娥教導，每天讀書做練習，早不是當年那個懵懵懂懂的小兔子。

他頭腦敏捷，思維清晰，并且行動力強。

當夜，就躡手躡腳地潛入了廣寒宮的大資料庫。

193、

他在找一個名字。

一個帶“塵”的名字。

這樣的名字很多。

他把它們全都記下來，連背后的履歷一起，細細地看過，篩選出看上去可能的目標，再借各種機會，去看那名字的主人。

194、